陳三爺仰望蒼天,任憑大雨狂澆,突然發瘋般喊了一句:“我不想殺人——”聲音巨大,直上九霄。
唰——又是一道閃電,白光掠過陳三爺蒼白的臉。
轟——雷聲炸響,四野八荒將這雷聲迅速吞掉,又儘情釋放,發出隆隆的聲音。
遠處天際裡,雷電交加,道道閃電如血紅魔爪,在巨大的天穹上儘情勾勒。
兩人已忘了生死,靜靜矗立,怒視對方。
突然各自大吼一聲,以最快的速度,衝向彼此。
距離迅速拉近,近在咫尺!近在咫尺!
驀地,陳三爺一抖袖子,一把鋥亮的匕首飛出,如一道光穿破雨幕,嗖地紮入“草上飛”的喉嚨。
“草上飛”瞬間凝立不動了。
雙手抱著匕首,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呃,呃,呃……”
氣管和食管都被刺穿,血很快湧了出來。
“草上飛”撲通倒地,抽搐幾下,眼睛直勾勾看著陳三爺,一命嗚呼。
陳三爺拔出匕首,仰天長嘯:“啊——”
暴風驟雨,天高地迥,龍吟大澤,虎嘯山川。
天色已大暗。
雨依然不停,似要將這世間的一切紛爭和血腥衝刷乾淨。
陳三爺一瘸一拐走出林子。
風雨拍打在他的身上,閃電在他身邊擦過,他就像赤焰戰場的落魄戰士,穿越了生死火線,走向渺茫的遠方。
全城搜捕陳三,到處警車閃爍,一排排的警察密布,穿著雨衣,打著手電筒,嗷嗷嚎叫。
陳三爺並不慌,直到現在,事情的主線還在他計劃之中。
他捂著胸口,躲過一個個搜查警隊,一步步,摸向英租界彆墅區。
太聰明了,租界內,洋人有獨立的司法權,外麵的警察不能隨便進入。
陳三爺終於走到了四姨太的彆墅前。
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按響了門鈴。
鈴鈴鈴……
鈴鈴鈴……
雨水太大,不知對方是否能聽見。
他耗乾了所有氣力,蜷縮在彆墅的鐵門前。
突然,門開了,一個女傭走出來:“誰呀?”
陳三爺趕忙站起來:“我找四太太!”
“你是?”
“陳三。”
女傭一愣:“你等我回稟太太一聲!”
陳三爺點點頭,突然,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雨水裡。
再次醒來時,他已躺在四姨太的床上。
頭上和身上的傷口已做處理,纏著紗布。
他掙紮著坐起來,驚恐地問:“幾點了?”
四姨太走過來:“彆亂動,你傷得厲害。”
陳三爺迫不及待:“太太,幾點了?”
四姨太看了看一旁的鐘表:“晚上八點了。”
陳三爺一個激靈,從床上下來:“太太,電話在哪個房間?我想用一下您的電話!”
四姨太很疑惑,愣愣地指了指書房:“在那個房間。”
陳三爺瘋了一般衝進書房。
這是陳三爺的最後一步棋,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他來四姨太這裡,並不是尋求四姨太的幫助,也不是想當小白臉,躲在四姨太這裡保平安,他僅僅是要用一下電話。
這個電話太重要了!
否則,他沒法傳遞消息。
整個天津衛,也沒有幾部電話,隻有高官、闊太太、大亨、大飯店,才會有。
所以,在展開行動之前,陳三爺就想好了,最後一步,就是來四姨太這裡借用電話。
那時的電話,不是直接撥號,而是要先接通電話局接線員,由接線員給你轉接。
而且,查不到物理地址。
更沒有所謂的終端號碼。
何謂天才,非陳三莫屬!
步步穿針引線,步步驚心動魄,步步設局,又步步成功。
陳三爺關了書房的門,在裡麵拿起電話,嘰裡咕嚕說著。
四姨太在門外側耳傾聽,也聽不清楚。
後來乾脆不聽了,坐在沙發上悶悶地抽煙。
約莫半個小時,陳三爺一開門走了出來:“謝謝四太太!”
四姨太白了他一眼,道:“給誰打電話呢?”
陳三爺淡淡一笑:“太太,我不想給您惹麻煩,您知道的越少越好。”
四姨太一愣,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陳三啊,這次我可幫不了你了,你的膽子也太大了,蕉爺你也敢動?”
“消息傳得這麼快嗎?”
“整個天津警界都炸鍋了,我能不知道?”
陳三爺疲憊一笑:“太太,我來您這裡,不是尋求幫助的,就是想借用您的電話,我走了!太太保重!”
“哎?”四姨太呼地站起來,“你過分了吧?!”
陳三爺注視著四姨太:“太太!大恩大德,我記一輩子!若能逃過此劫,以後願憑太太驅使,即便太太要我這條命,我也不眨眼!”
四姨太沉思片刻,突然撲哧一笑,用手指戳了一下陳三爺的額頭:“你呀——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傷得這麼重,往哪兒跑?”
“我在這裡多待一分鐘,太太就多一分風險。”
四姨太哼哼一笑:“我就不信誰敢來抄我的家!你給我坐下!老老實實坐下!”
陳三爺隻好坐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