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傳遞消息談何容易。
昨夜雪飄一夜,今晨一推山門,地上積雪已半尺有餘,今天程秀秀能夠順利回到藍靛廠火器營就不錯了。
喪子之痛,讓沈心茹一時半會緩不過神來,肚子裡的孩子早已成型,卻夭折流產了。
酸男辣女,自從懷上這個孩子,沈心茹一直愛吃酸,她篤定是個男孩。
這種痛苦,隻有女人能體味,男人是永遠都體味不到的。
孩子流產,夫妻雙方均難受,但女人的難受程度要比男人厲害萬倍,因為肉長在她身上,她每天都能感覺到孩子的心跳,母子連心,兩個靈魂是交織在一起的。
母親不高興,肚中的孩子也會低落,母親高興,腹中孩子也會歡快,母親能感覺到孩子每天的變化和不同,在母親眼裡,這就是一個鮮活的生命,無論他有沒有出生,母親都已把他當成生命中的伴侶。
現在,孩子沒有了,沈心茹幾乎不敢接受這個現實,從昨夜到今天,她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她多麼想這僅僅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孩子依然在肚子裡,肚子依然鼓鼓的,她依然能感受孩子的蠕動。
可摸著塌陷的肚皮,她知道,這不是夢,孩子真的沒了。
淨融禪師和弘一法師,率眾弟子,為這個幼小的嬰靈舉行了一場法事,誦《佛說長壽滅罪護諸童子陀羅尼經》,加火供為其超度。
沈心茹淚灑床頭。
這種打擊帶來的痛苦是持久性的,彆看沈心茹現在表麵上恭恭敬敬、言語毫不失禮,其實都是大災大難過後的應激反應,後麵的歲月,這種痛苦,會伴隨她一輩子。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人正在經受喪子之痛。
就是海爺。
海爺昨晚就接到毛皮廠房的夥計打來的電話了,他已到山海關,讓海誌廣帶沈心茹先到興隆縣,就是打前站,隨時準備交接。
與海爺同行的,有上海的皮爺、騷爺。
皮爺、騷爺奉杜月笙之命,早已抵達東北,雙方在哈爾濱就將一切都勾兌好了。
跟隨海爺過來的,還有兩個人鐵良和鐵蛋。
這兩個人從德勝門“秦淮賭場”待了幾個月,日本炮轟山海關結束後,關內關外通行,他倆就去東北投靠海爺了。
陳三爺之前想做掉他倆的,但撲空了。
現在,他倆跟著海爺殺回了關內。
這兩人喜不勝收,他們堅信,陳三爺這次死定了。
鐵良和鐵蛋恨不得陳三爺馬上死掉,陳三爺於他們正如喉嚨裡的濃痰,咳之不出,咽之不下,陳三爺隻要活一天,他們就一天不舒服。
而且他們有個預感,陳三爺如果一直活著,早晚有一天會把他倆滅掉。
海爺一行人昨夜亥時到達的山海關,北平方麵早就有人前來接駕了,安排在當地最有名的“老龍頭客棧”,待第二天乘坐火車入京。
接駕之人不是彆人,正是邢二爺及潘召、七和尚。
這三人是受馱爺委托,代表北平最大“瓢把子”馱爺,來山海關迎接海爺一行。
古人迎來送往,講規矩,對於貴客,得出城出郭,虔誠迎送。
出城三十裡,出郭五十裡,十分重視。
馱爺作為北平最大毒梟,完全儘到待客之道,讓邢二爺帶著潘召、七和尚直接跑到山海關去迎駕了。
馱爺為何如此積極?海爺要殺陳三爺,跟他有個屌毛的關係?
關係大了!
馱爺的第一桶金,來自東北。
當年從東北背出來50斤大煙膏子,成就了今天的京城毒梟。
當時促成這筆買賣的居間人,就是海爺。
否則馱爺走不出東北。
從這個角度講,是海爺成就了馱爺。
此其一。
其二,九一八事變之後,日本侵占東北,老毛子那邊過來的貨,都得經過日本鬼子過一手,否則不予放行。這裡麵就需要海爺去勾兌了,否則馱爺的貨,十成能損失六成,賠掉腚了。馱爺,離不開海爺的支持。
其三,就是陳三爺自己拉的仇恨。陳三爺當時為了湊夠蕉爺要的600萬,不得已搞旁氏騙局,其中中招的就有馱爺的手下邢二爺、楊五爺、錢六爺。
這三個貨都是馱爺的嫡係,販毒集團第二梯隊。
一個眼神不聚,一個山羊咩咩,一個丹頂鶴,都是馱爺的基本班底。
這三人在陳三爺身上吃了大虧,被騙了600多萬,是可忍,孰不可忍?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三個老家夥晚上疼得都睡不著覺,將此事告知了馱爺,馱爺從那時起,就把陳三爺記下了,早晚要滅了這個小崽子。
可當時蕉爺正是春風得意時,沒人敢動陳三爺。
後來想動手時,陳三爺又鬼使神差地被上海幫扣留了。
現在,清算的機會來了。
三股勢力要合力絞殺陳三爺。
這一次,陳三爺縱然有三頭六臂,也跑不了了。
所以,北平對賭的地點,海爺就讓馱爺安排了。
馱爺義不容辭,安排在了德勝門“秦淮賭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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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黑道都知道,這賭坊背後的真正掌舵人,是馱爺。
海爺一行從哈爾濱南下,為表重視,馱爺提前安排邢二爺帶著新入夥的潘召、七和尚,去山海關接駕。
邢二爺欣然應諾。
但潘召卻牙疼了。
潘召是最不願意和陳三爺打交道的人,他發現陳三爺八字特硬,逮誰克誰,從曹縣到黑鬆林,到天津衛,一路打交道一路挨克,陳三爺就像個幽靈,把他弄得不人不鬼。
潘召這一輩子都不想和陳三爺再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