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枚令牌,王詡倒是真有些意外了,不過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鐵龍城則是在白無常拿出令牌的那一刻鬆了口氣,暗中感慨老天待自己不薄。
白無常見二人沉默,於是自顧自地講起了故事。
“半年前,原吏部尚書王甫的高徒唐舟曾暗中與我接觸,他言明涼國已是頹勢儘顯,百姓更是民不聊生,絲毫不值得留戀,直到最後,他還坦言自己是從燕國而來的風雨樓密諜。”
“老實說,我剛聽到這個消息時是很想把唐舟送進大獄進行一番拷打的,但是出乎我自己意料的是,我當時並沒有這麼做,反而深以為然。”
“可能是因為我本就是農家子弟出身,所以才對百姓的慘狀深有體悟,也就放過了唐舟。”
“但是即便如此,重諾如我也曾昔日發誓要效忠陛下和他的子孫,故而不能不忠。所以我決定除了奉行陛下的命令外兩不相幫,任由事態發展,同時我還去往太子府上,要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王詡有些感興趣。
“我的忠誠。”白無常自嘲道,“我替太子隱瞞了一些事情,以此換回了我的忠誠,從那以後,我在心裡發誓,隻忠於陛下與自己。”
“在此之後,我奉陛下之命去催巫湖揮師回援,不過卻故作心軟地給了他三天時間,也正是因為這三天,巫湖與殿下您作戰不利,涼國徹底崩盤。”
“唐舟一直記錄著我對於燕國的功績,前幾日離彆之際,他決定把這枚令牌贈予我,說是可以麵呈殿下,保我一命。”
“現在,陛下駕崩,我隻忠於我自己。”白無常笑了笑,“這個答案,您喜歡嗎?”
“你小子還真是滿肚子壞水。”
鐵龍城嗤笑一聲,不屑道:“不忠不義不孝,你若是我軍伍中人,非被老夫打死不可。”
白無常麵不改色道:“將軍,世上本無黑白,人也斷不清善惡,我隻想活下去,這也有過錯嗎?”
鐵龍城偏過頭去,不再言語。
對於這種人,他懶得多說半句話。
王詡仔細看了看白無常手上的令牌,沉默片刻後輕笑道:“你走吧,孤不會追究你的責任,從此以後就當白無常死了,你隻是個普通人。”
說到這裡,王詡舉起手,立下天道誓言,而白無常也舉起手立下了天道誓言,起誓從此隱姓埋名,永不傷害大燕子民。
事實上,白無常自然是功過難抵,他有功於大燕卻有過於舊主,這樣不忠不義的人王詡不會用,當然,也不會殺。
鐵龍城看了一眼王詡,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帝王術,終究不是他們這些臣子心理上能夠接受的,即便他是戰場上知己知彼的將帥也不行。
為人臣,自然希望遇到明君賢主,以仁善為先,嚴懲不忠不義之徒。
隻可惜為人君者在擇選臣子時,哪裡還有什麼忠義仁孝,對他們來說,都是人,並無分彆。
白無常跪在地上,叩首後消失在了宮牆儘頭,對他來說,未來皆是新生。
溫潤的涼國玉璽由他呈上,親手交給了王詡,後者輕輕摩挲著玉璽,感受著其如凝脂一般的觸感。
訓練有素的燕軍從宮門進入,逐一檢查宮中庫存並排除隱患,如無意外,這裡將會成為燕國的陪都,而大燕可以借此為跳板,直指六國實力最強的晉國。
“涼國亡了。”鐵龍城喃喃道。
“是啊,涼國亡了。”王詡坐在石獅子上,眺望著遠處的重重宮殿,以及更遠處正升騰著炊煙做飯的尋常人家。
“所謂王侯將相,最終也不過是一抔土罷了,涼帝如何,不是照樣死無全屍麼。”
那座琉璃天樞在涼帝催動過後便化作了滿地碎片,而涼帝的血肉也混雜其中,過來檢查的燕兵們無不遮掩口鼻,一臉嫌惡。
“殿下,您這話老臣可不敢接。”鐵龍城嗬嗬笑著。
“好了好了,待孤上奏賀表與父皇,此戰鐵叔可是第一大功臣!”王詡哈哈大笑,拍了拍鐵龍城的肩頭,“鐵叔,此戰的功績足夠封王了,您想要什麼封號?”
“老頭子可不敢想。”鐵龍城依舊笑嗬嗬不多說話,似乎剛才威脅黑無常的霸氣老頭不是他一樣。
“對了,父皇昨日來信,兄長要大婚了。”王詡突然想到。
“太子大婚,好事。”鐵龍城點點頭。
“鐵叔,你怎麼看起來這麼惆悵。”
鐵龍城忽地咧嘴一笑,“至此六國變五國,天下新人換舊人。如此天下大變之際,還不允許我這個馬上要被時代淘汰的老頭子感傷一下了?”
王詡一愣,看著自己身旁四處清算財物的燕兵小子們,有的連毛都沒長齊,再摸摸自己下巴漸長的胡須,他若有所思地也跟著點了點頭。
至此六國變五國,天下新人換舊人。
是啊,鐵龍城說的沒錯,確實今時不同往日了。
五百年國祚的涼國,自今日起,消亡在曆史的長河中,而當它再度被提起時,將化作史官筆下的一個腐朽的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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