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哭了。”
黑夜聽到侯涅生的聲音,他猛地睜開眼,流下的淚水早已模糊了視野。
昏暗的燈光下,濕蒙蒙一片,他隻能模糊看到床頭淺黃色的光暈,而侯涅生......
他看不清侯涅生的麵容,隻剩感知在告訴旁邊坐個了空白的人影。
窗外不知為何下起了雨,雨很大,急促地打在窗戶上,劈裡啪啦地聲響落在黑夜耳中是無比尖銳,不時還有雷聲傳來,轟然一聲巨響,將天地都震得蒼白。
萬物失色。
他似乎還在夢裡沒有醒來,黑夜伸手摸了摸,終於抓住一縷屬於侯涅生的長發。
他害怕這人離開,害怕自己第不知多少次留不住這人,以至於有了身體後將這縷頭發死死攥住。
“侯涅生?”黑夜的聲音有些顫抖,這是個疑問句,充滿了不確定,“你在哪?”
他手死死攥著頭發,力道之大讓他手中都被指甲掐出一個個紅印,那印子逐漸加深,似乎下一秒便會被纂出鮮血。
“我在,就在你旁邊。”侯涅生一手握住黑夜的手,讓他不至於真把手掌攥出血來。
手覆上去的霎那,黑夜鬆開頭發,轉而握住侯涅生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力道大得可怕。
侯涅生一手被黑夜緊握著,握得很死,像要把他指骨都並在一起碾碎了,他笑著用那隻手的拇指在黑夜的虎口處蹭了蹭,再用另一手輕輕抹去黑夜眼角的淚水。
“做噩夢了?突然流這麼多眼淚,現在這樣這可一點都不像你啊。”他的聲音含笑又溫和,但笑意裡又含帶無儘的擔憂,“彆怕了,我在的。”
侯涅生用指尖將黑夜眼角的淚水一點點抹去,漸漸地,黑夜終於看清了這人。
他坐在床頭,側身低頭望向自己,麵容含笑而溫暖,眼眸也不似夢中那般空洞與死寂沉沉。
此刻,侯涅生的桃花眼在床頭燈下如同夜晚被月光照亮的潭水,波光粼粼又泛起層層漣漪,滿眼隻有黑夜,映照出他被淚水打濕的狼狽麵容。
黑夜猛地坐起來,看向麵前這熟悉的人竟是覺得無比陌生。
窗外雨聲依舊,轟鳴的雷聲傳來,天地之間,萬物再次失色。
他似乎分不清真實和夢境,好怕這又是另一個夢,握住侯涅生手的力氣再次加重卻又突然鬆開......
“你抱我一下。”黑夜啞聲道,“大影帝,抱我,現在立刻......”
不等黑夜說完,侯涅生已經抱住了他,有些強勢地將他按在自己懷中,讓他的額頂抵在自己肩頭,又輕輕撫在他發絲間來回撫摸。
侯涅生似乎知道黑夜的不安,手上撫摸的動作停止,將他死死抱住。
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安靜地抱著黑夜,越抱越緊,仿佛要將人嵌入自己身體般。
溫暖的胸膛,鮮活的心跳......還有侯涅生均勻的呼吸聲,那呼吸聲順著黑夜的發絲向下,像是吹在他耳畔一般,又暖又癢。
雨點依舊在拍打窗戶,“劈裡啪啦”地響個不停,驚雷仍舊劃過天際,閃過蒼白的影子,但他已然清楚,現在的一切不是夢。
他抬起雙臂,也緊緊抱住了侯涅生。
明明隻過了兩小時,但黑夜卻覺得有兩千年那麼漫長。
他失敗了無數,也痛哭了無數次,終於從那個沒有身軀,不可言語的夢中醒來,在現實裡擁抱了那個夢中永遠無法觸碰的人。
他抱緊了侯涅生,比對方抱得還緊了,像是要把夢裡缺失了無數次的挽留與擁抱都在此刻補上。
侯涅生被勒得有些厲害,但沒人在乎這點小事,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又伸手探入黑夜的發絲間輕輕撫摸著。
“你想要勒死我嗎?”侯涅生笑著問。
“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黑夜無視侯涅生的問話,依舊將人抱得很緊很緊,“夢裡我沒有身體,沒有形態,隻能借由天地萬物來感知世界。”
“在夢中的那個世界,我看到了過去的你,那個一直在尋死的你,深海、火山、旱土、懸崖.....我看見你一次次地嘗試自殺,卻又一次次無可奈何地活下來。”
侯涅生抱緊黑夜的動作僵了下,但黑夜情緒崩潰得厲害,完全沒有察覺他這短短一瞬的僵硬。
“侯涅生,我有沒有說過,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殺,很多時候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再捅個對穿,但我每一次都忍住了,即使沒忍住,也隻會不輕不癢地劃上幾下。”
“你是我的東西啊,我都沒有這麼糟蹋過你,你又是怎麼敢那般糟蹋自己的。”
“我不允許你這麼糟蹋你自己,在那個夢裡,我想抱你,想告訴你彆再這樣了,但我做不到,我什麼都沒有,連身體都沒有,我碰不到你,也說不了話,隻能靜靜看著你,看著你不停傷害自己。”
黑夜似乎又哭了,滾燙的淚水順著浴衣浸濕侯涅生的肩頭。
而侯涅生卻仿佛知道了什麼可怕而糟糕的事情,好不容易軟下來的身體再次僵住,這次連臉上一貫的沉穩和從容都消失不見,像是有什麼東西碎掉了,再難以拚湊起來。但好在黑夜沒有抬頭,看不到此刻侯涅生的表情。
黑夜又哽咽兩下,突然笑了起來,那笑容充滿無奈與自嘲。
“其實......夢裡的我也不完全沒用。事實上,除了沒有身體,不能抱你,不能說話外,我像神一樣無所不能。”
“我曾無數次讓暴雨傾盆,讓山石崩塌,讓烈火灼燒.......我試了無數種手段,在你自殺的前路上降下無數天災。”
“我隻想阻止你,可我.......可我一次都沒有成功。”
“最後一次,我看到你穿著喪服朝山洞走去,我知道那次自殺,就是你口中最成功的最後一次,我不想你進去,我想留住你。”
“我再一次刮起了狂風,很大很大的風,差點連你身後站著的家夥都吹跑了,但我依舊沒有留住你,我看著你進去,然後,然後我就哭了......”
黑夜回想起夢中的情景,竟是又笑著哭了出來。
這哭笑不得間,皆是無可奈何。
“知道嗎,那一次,我哭得撕心裂肺,整個世界都因此下起了暴雨,而每一次打雷都是我在嘶喊,就像......”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雷聲轟鳴閃過。
“就像現在一樣......”黑夜終於不再將侯涅生抱得那麼緊,他頭依舊抵在侯涅生肩頭,半眯著眼,淚水又一次將他的視野模糊。
黑夜歎了口很長很長的氣,似乎要將夢中積攢的所有痛苦都歎出來。
他無比疲倦地呢喃:“是夢嗎?”
夢裡的一切真的是夢嗎?
現在的一切又真的是現實嗎?
......
“那是夢,也隻是夢而已。”侯涅生一手捧起黑夜的臉龐,讓他看向自己,無比肯定地說:“你隻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現在,夢醒了,彆再糾結裡麵的東西了。”
“真的?”黑夜眼眶紅得厲害,他腦袋歪向一側,似乎連這點力氣都沒了,幾乎是將頭直接搭在了侯涅生手上,但不知為何,他眸中逐漸泛起血色,顯然是沒信侯涅生的話。
“可我怎麼覺得你又在騙我呢。”黑夜強行揚起笑容,那笑容看起來無比疲倦,“大影帝,欺騙主人......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你找不到證據,這便不算我在欺騙你。”侯涅生笑著回道。
那笑容一如往常,“所以我說是真的就是真的。”
“詭辯。”黑夜依舊歪著腦袋,在極近的距離看著侯涅生。
他太累了,夢裡的情緒太過跌宕起伏了,比今生二十多年疊在一起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