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涅生自然知道黑夜指的是什麼。
他將手重新搭在黑夜的肩膀上,緩緩開口:“或許在現代的異能者中,詛咒、控製、厄運、又或者附身,這些異能會分散在不同人的身上,而在古時,這些異能有極大概率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很多異能在使用時都要滿足某些必要條件,而想要發動我剛說的這些異能,往往需要目標人物的貼身衣服或身體部位,其中身體部位的概率大一點,而頭發則屬於最好弄到的身體部位。”
“以前人們割發替首不是沒有道理,一根完整的頭發在某種情況下可以代替完整的身體,象征完整的命格,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中加以利用,輕則成為傀儡和神誌不清,重則逆天改命,禍連宗族。”
“或許放在現代,這種事需要好幾個異能者且有極高的配合才能完成,甚至基本不可能實現,但在以前,這是僅一個異能者就能做到的事情。”
“雖說類似逆天改命和福禍倒轉這樣的事情,即使真能發動也需要異能者本身付出極大的代價,但這世間千百年來最不缺的是瘋子,最不可低估的則是人心,當二者結合到一起,代價還是後果都會變得了無所謂。”
侯涅生頓了頓,“我以前吃過這方麵的虧,具體細節記不清了,但不能拔頭發是我的潛意識行為。”
他說完見黑夜還在用手指轉著自己的頭發,“你要實在想拔的話,就拔一根吧。不過你拿到任何地方檢測,這根頭發都不會告訴你我的實際年齡。”
侯涅生的身體可以說是處於一種非常奇特的定格狀態。
換言之,假設定格的時間他身體是三十歲,那無論過去多少年,他都是三十歲的狀態,頭發肯定也一樣。
黑夜本身也沒打算真弄根頭發去博物館裡裝瘋子,或者去檢測機構裡當傻子,隻是單純好奇而已。
現在侯涅生這麼一說,他反倒嫌棄地將指尖的那縷頭發甩出去,“我才不稀罕了。”
此時,他眼睛盯著熒幕,腦子卻在飛速運轉,當熒幕中突如其來的大火將房子灼燒時,問:“大影帝,這房子也是這樣嗎?”
侯涅生沉默一瞬,又很快“嗯”了聲,解釋道:“這隔絕惡意的能力是古時某位異能者的異能造物,而他的異能因為某些必須的原因,已經徹底分散開來,變成好幾個異能者的異能了,這些異能者更加專注於單項能力的發展和突破,即使將這些人重新聚在一起,都不可能再重新造一個出來了。”
黑夜問:“那個異能者沒有前世今生嗎?”
異能是和靈魂綁定的,如果有前世今生的話,理論上來說還是可以重新造出來的。
“沒有。”侯涅生說,“他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
他的語氣自然且平淡,仿佛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黑夜非常不喜歡侯涅生的這種態度,還不等開口說話,後者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移到他的臉頰上,又輕輕蹭了蹭,打算將這個話題就此揭過,“你覺得,現在的異能強嗎?”
黑夜沒好氣得懟道:“不強嗎?”
侯涅生沒有回答,或者說站在他的角度,這世間沒幾個比他強的異能。即便有,大概率也如許明淵這般,沒有真正覺醒,不知該如何運用。
“也對,畢竟年紀擺在這裡,這世上應該已經沒有異能者比你強了。”黑夜用餘光侯涅生,說話的語氣很衝,“大影帝,在你看來,殺死一個現在的異能者,是不是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就簡單呢?”
“非要說的話,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侯涅生托著黑夜的臉頰,微微用了幾分力道讓他不得不正眼看向自己,眼神真摯而柔和,但同樣充滿疑惑,“為什麼你覺得我會瞧不上現代的異能者,甚至還會隨意殺死他們呢?”
“你似乎對我有很大的誤解。”他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問:“不論前塵過往煙雲,隻憑此年短暫朝暮,你告訴我,在你心裡,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黑夜仔細盯著侯涅生的臉,眼睛眨都沒眨一下,似乎真的在無比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良久,黑夜終於眨了下眼睛,“禮貌,疏離,隨性,柔和.......如果可以,用完美這個詞來形容你並不為過。”
說完他又忍不住笑起來,那笑容極其惡劣,“但這些都是假的,是裝給世人看的,而真正的你和上麵那些詞沒有半點關係。”
“那真正的我是什麼樣的?”侯涅生問,“目中無人且萬般不堪嗎?”
黑夜堅定地吐出一個“不”字,說話的語氣卻更衝了,“我從未那麼想過你,我是開玩笑還是說真話,你自己分辨不出來嗎?”
侯涅生愣了一瞬,轉而笑著說:“生氣了?”
黑夜將侯涅生的手打開,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現在還枕在這人腿上,單純因為這樣比直接躺沙發舒服而已。
他重新側過頭去一言不發地看著電影,顯然是什麼都不想說,讓侯涅生自己去想。侯涅生想了想,問:“因為我拿古今的異能者做比較嗎?”
話音落下,黑夜更加生氣了,他胸膛劇烈起伏幾下,開始懷疑侯涅生這人是故意的。
“我沒有瞧不上他們的意思,不管對方是普通人還是異能者,我更不會去隨意殺死他們。”侯涅生緩緩解釋道,“剛剛問你這個問題也是和異能的發展與衍生有關,我......”
“我沒在因為這種事情生氣。”聽著侯涅生越說越偏,黑夜終於氣得轉過頭來,“我生氣是因為你對待生死的態度,那副無所謂的樣子,我非常非常不喜歡。”
侯涅生沉默了一會兒,“可能在你聽來,我完全不在乎生死,但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黑夜打斷侯涅生的話,他抬手捏住侯涅生的下巴讓這人隻能低頭看向自己,“大影帝,出生亂世讓你見慣了血海屍山,漫長的歲月又讓你看淡了生離死彆,還因為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你悉知了異能、甚至是世界的本質。”
“於是你徹底看淡死亡,不再珍惜他人,也不再愛惜自己,甚至不停尋求**的死亡。畢竟在你看來,**的死亡隻是換了個容器而已。但對這個靈魂來說不是,每一次新生都伴隨不同的家庭與不同的成長環境。”
“我殺人無數且手段殘忍,雖說都是些窮凶極惡的罪犯,但誰知道他們的前世又是否為純良至善之人呢,而今生變成這般又是否為家庭、環境、苦難所致呢。”
此時的場麵無比可笑。
一個今生隻活了二十三載的青年,居然在教導另一個活了上千年的男人,教導對方何為生死,又該怎待生死。
而男人竟真低頭垂眸,看向青年的眼神無比真摯,聽得也似乎無比認真。
青年用手捏著男人的下巴,眸中閃過些許血色,態度強勢且不容質疑,“以靈魂來說,他們沒死依舊活著,但作為容器的**毀了,他們便在今生親友摯愛的記憶裡徹底終結。又有哪個親友摯愛能知道這人沒死,隻是以血緣為樞紐的**爛了,用記憶為橋梁的感情忘了,他們之間也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不是存在即為活著,遺忘同樣也是死亡。”
“因此殺了便是殺了,我不會掩飾這點,更不會解釋什麼,最多偶爾腦子清醒的時候,在心底念叨一句畜生下輩子就彆當人了。”
“但即便隻是**,我也讓很多人以遺忘的方式死去,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跟被我殺死的人沒有任何區彆,我們都是殺人犯,隻是我比他們多了幾分底線和良知,又甘願接受此世法律和道德的約束。”
“彆這麼說自己。”侯涅生低聲反駁,“你跟他們不一樣。”
黑夜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是在你記得一切的情況下看來的。”
熒幕正播放恐怖電影中,小醜裝扮的瘋子手持電鋸大肆殺戮,無數人在尖叫、哀嚎、痛哭。
在那絕望的喊叫中,黑夜的眼眸徹底變成血色,他的聲音與話語同樣殘忍,“我可以非常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今生沒有我的家庭,沒有姐姐,我會如被我殺死的人們那般,成為一個違法犯罪且十惡不赦的惡人,我還會比他們更加瘋狂和殘忍,而刺入你胸口的匕首在第一次也便不會有半分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