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方,謝陽蟄聽到顏司幾人的話了,但和岑憬的外冷內熱不同,他從內到外都是統一的冷冰冰,還透出著一種完全不屬於三隊的正經範兒,堪稱三隊的表情管理之最,自然也是懶得搭理顏司幾人的吐槽。
他平靜地下到十一樓,盯著巨石不停砸落的幻境看了片刻,扭頭看向汪宇航,“怎麼這層沒收拾乾淨?”
“咳咳.....咳......”汪宇航答道,“這層有個異能者的能力類似傳信,我在他把信息傳到外界前解決掉了,但是大樓內剩下的所有守衛都知道有人闖進來了·,咳,他們一股腦殺過來,我打架都打不過來,哪還來有時間清掃戰場啊。”
謝陽蟄又問:“接下來每層樓都這樣嗎?”
汪宇航想了下,“也不算,都一股腦過來了,也就這層比較慘。”
“幻境可以全部撤了。”謝陽蟄抬頭朝上看去,似乎在與戚月隔空對話,“接下來的幾層也是如此,該讓這群新人見一見真實的地獄了。”
後方仍在躍躍欲試的新人不明白謝陽蟄這話是什麼意思,直到覆蓋在十一層的幻境完全褪去,他們才明白所謂真實地獄究竟是什麼。
冰冷整潔的壓抑走廊不複,牆壁、地麵、乃至天花板都變得坑窪不平,充斥著激烈戰鬥留下的痕跡,早已乾涸的暗色血漬遍布這層樓大部分地方,殘肢,斷首,慘狀各異的屍體隨意倒在樓道上。
他們雙目突出,麵色或驚恐或震驚,甚至有些血肉模糊到已經無法看清原本的人形了。
更可怕的是這些人的死狀,被寒冰貫穿的凍屍,被烈火灼燒的焦屍,藤蔓纏繞麵色青紫的毒屍,肢節扭曲或表情怪誕的屍體,還有很多屍體身上能清楚看到一擊斃命的刀口。
此景確實可謂真實的人間地獄,躍躍欲試的新人瞬間被打回原形,臉色比頭頂的燈光還白,顫抖著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彆說這些新人,岑憬幾人見到這一幕也有些驚訝,不知道還以為這是無數異能者打群架的結果,可實際上......
“咳咳.....咳......”最前方的汪宇航咳嗽幾聲,即使戴著口罩也無比嫌棄道:“這血味怎麼還這麼大啊,嗆死我了.....咳咳......”
隻看外表壓根不可能想到這是汪宇航一個人做的,很難想象這人的實力和搞笑程度居然在同一階層。
此時,黑夜終於明白為什麼侯涅生不擔心汪宇航出事了,這人要真動起手來,天底下還真沒幾人奈何得了他。
黑夜又看了看這慘烈的戰場長廊,問出了顏司等人都無比好奇的一件事,“酆元,那搞笑家夥在你那裡實力能排第幾?”
侯涅生思考片刻,答道:“以百年為一輪,加上心性因素和非人之物,這一輪裡他應該能排第五。”
眾人:“?!”
這樣還排第五?
還有,那非人之物又是什麼意思?
黑夜指了下將大部分新人都嚇到開始生理性乾嘔的慘烈戰場,“你確定?”
侯涅生回道:“我說了是綜合考量,他大部分時間都不敢打,或者寧可耍嘴皮子也懶得動手,排第五已經是給他麵子了。”
聽了這話,幾人的目光整齊落到顏司身上。
顏司打了個哈欠,無所謂道:“說的又不是我,看我乾什麼啊?”
眾人:“......”
為什麼看你,你心裡沒點數嗎?
現場過於慘烈和血腥,新人們用了好久才接受現實,甚至沒有謝陽蟄的洗腦式勸說,可能大部分人都要靠蕭問遠用【囚籠】給操控回去了。
汪宇航又咳嗽幾聲,在謝陽蟄開門前提醒道:“注意點,有些房間裡的人已經成異能者了,很可能.....”
不等說完,就聽謝陽蟄淡淡回道:“反正有人護著,就當提前實戰了。”
事實上,汪宇航的擔心完全多餘的,這些人即使覺醒成了異能者,可都長期遭受幻境折磨,哪怕醒了過來,蕭問遠隻是看一眼便將他們靈魂完全囚禁了,壓根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這次對新人的驚嚇著實不小,從十一層下到第十八層反倒花了更久的時間,比之前翻了整整一倍。
岑憬看了眼時間,八點五十七,他們已經在這地下大樓裡待快九個小時了。
這十八層比起上麵的十七層,其實更像一個生活區,幾乎每個房間有明顯居住的痕跡,除了最裡麵的一個鐵門。
汪宇航指著那道鐵門,“戚月,最後一個需要營救的人,就在那門裡麵。”
謝陽蟄走過去,水母觸手以一種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拍到門上,而後【死獄】的真實幻境疊加其上,鐵門在他正好站到門前時化為烏有。
門內同樣是個逼厭的水泥四方囚籠,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戚月是被鎖著的,她眼上蒙了層厚厚的眼罩,手腕被鐵釘貫穿釘在牆上,腳上和脖子上也固定著粗重的鐵環,後方連著鐵鏈嵌入水泥牆中。
這鐵釘顯然已經釘上很久了,與戚月手腕上的新生血肉已經完全長在一起,鐵鏽與血肉相融,將腕部的肌膚都變成了褐色。
謝陽蟄沒動,翟薩走過來朝裡麵看了眼,然後一巴掌拍到汪宇航身上。
汪宇航現在是普通人狀態,身體狀態又不行,吃了翟薩這一巴掌後,頓時激烈咳嗽起來。
翟薩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地質問道:“你來都來了,就不知道給人鬆開了,順便治一治嗎?”
汪宇航邊咳邊道:“咳咳——有沒有.......可能.......咳咳——我也想,但戚月她........”
“這是我們的賭約。”戚月的聲音自上空響起,桃源幻境瞬間覆蓋整個十八層,將所有人囊括其中。
這是一個很美很溫暖的幻境,陽光明媚,春意盎然,還有一對看起來很慈祥的中年夫妻定格在秋千旁的長椅上。
這裡的一切都被靜止了,隻剩秋千在緩緩搖擺,而秋千上還坐著個女生正一臉平靜地看向眾人。
女生的五官很好看,有種獨屬於少女的朝氣和活力,可其中又參雜著無儘的憂鬱和哀傷,似乎正麵臨什麼痛苦的抉擇。
她將目光準確落到還在咳嗽的汪宇航身上,有些遺憾地說:“我沒想到你真會回來。”
謝陽蟄推了下眼鏡,語氣平淡地問:“就這麼不想麵對現實嗎?”
女生,或者說桃源幻境裡的戚月蕩著秋千,語氣無比哀傷,“我的現實一無所有,而且我不想有了希望後,再麵臨更大的絕望。”
“一無所有的現實才是真實。”謝陽蟄道,“幻境可以絕對完美,但絕對完美就失去了感知幸福的能力,現實很殘忍,也正因為殘忍,才能讓你清楚地明白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快樂。”
“人生一旅,無非便是在死亡之前、地獄之上前行,這本身便是一個名為真實的巨大幻境,那麼何須再有另一層的虛假幻境,哪怕可以疊加於現實,它依舊是假的,甚至在所有人看來,你反倒成了另類和瘋子。”
“所以選吧,是在完美的虛假幻境裡喪失自我和幸福,行屍走肉般活著,還是在殘忍的真實幻境裡靠著伶仃的幸福和溫暖來掙紮前行。”
戚月沉默良久,問:“我有的選嗎?”
謝陽蟄不假思索答道:“沒得選,但你願意配合能省去我們很多麻煩。”
戚月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而後桃源幻境逐漸褪去,這裡再次變回冰冷的囚籠。
鐵鏈的“叮當”碰撞聲響起,現實裡被囚禁的戚月緩緩抬起頭,她似乎長久沒有發出過聲音了,張著嘴好久才吐出一個沙啞的單字
——“疼......”
謝陽蟄側身給翟薩讓出通路,“翟薩,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