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涅生沒有如往常般接話,黑夜覺得有些不對勁扭頭看過去。
隻見這人盯著泰省分局一雙桃花眼裡閃爍著彆樣的光彩,似乎對著海上的巨獸很感興趣。
海風吹起他微卷的長發,長裙亦在隨風飄揚,他眼眸裡的光彩越發鮮明,金色的眸光閃爍似星辰,似比這頭頂的夜空更加璀璨。
蕩起的裙擺在這一刻像極了古時飄逸的衣袍,他似是在與久彆重逢的故人隔海相望,眸色複雜又耐人尋味。
回憶甘苦綿長,讓人甘願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黑夜看著這樣的侯涅生也跟著出神,良久,他聽這人笑著調侃道:“可算是重見天日了啊。”
話音落下,“嘟嘟嘟”的引擎聲從海上傳來,螺旋槳割開灰暗的海平麵,劃下一道狹長的漣漪小路。
侯涅生扭頭看向黑夜,與他對視,笑得眉眼微彎,“有船來接我們了。”
黑夜從未見過這樣的侯涅生,實在是太不對勁了,他壓不住心底的疑惑迫切想知道答案,“你......”
侯涅生笑著答道:“彆想那麼多,我隻是見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忍不住感慨一句罷了。”
那一瞬間,黑夜心底有了個大致猜想,不等跟侯涅生證實,虞瀟便先一步到來了。
他站在快艇上,左手固定著鋼板,纏繞著繃帶吊在肩頭,見到二人又不冷不熱地打了聲招呼,“上船吧,那個叫江旭的異能者剛把人帶來沒多久。”
昨天剛把人打成這樣,今天還要借彆人的地盤辦事,黑夜覺得這位分局負責人的態度已經夠可以了,而且也未從對方心底感受到針對自身的惡意,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虞組長,麻煩了。”
二人上了快艇後,虞瀟朝負責駕駛的員工使了個眼色,員工點點頭,立馬調轉方向朝泰省分局開去。
在距離泰省分局一大段距離時,虞瀟背對二人,麵朝海上巨獸般的泰省分局嚴肅開口:“不管在彆的分局如何,但在泰省分局請你們對這片大海抱有尊重和敬意。”
黑夜想起侯涅生剛莫名其妙說的那句話,抬眼看向虞瀟和更遠方作為背景的泰省分局。
哪怕隻是個背影,黑夜也能想象他的表情是怎樣的莊嚴肅穆,他麵朝著泰省分局,像極了誠懇而真摯的信徒,信仰著遠處藏於海平麵的龐然巨獸。
“這個沒問題。”黑夜道,“但虞組長,方便告知原因嗎?”
“二十三年前特大自然災害爆發時,橋關市即將被海嘯吞沒,但海嘯卻在靠近城鎮時莫名消失不見,隨後海上出現一個巨大的浮島,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據管理局調查和分析,就是這個浮島阻止了海嘯登陸,或許這件事在二位看來有些荒謬,可......”
海風吹起虞瀟的衣衫,大海之上,他的聲音充滿了敬意,“在這裡每一個海洋類的動物型異能者,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在庇佑我們,庇佑這片大海,還有大海沿岸的生靈,二十三年前也是因為它的出現我才能活下來。”
“我不信神佛,不拜上蒼地冥,但這片純淨海域卻是個例外,我對它抱有崇高的敬仰和無邊的憧憬,泰省分局的每一個異能者都是如此,所以還請二位在泰省分局的海域內遵守我們的規矩,最起碼不要有任何不敬海洋的行為和言語。”
此時,快艇正好駛入泰省分局的範圍,黑夜察覺到什麼,扶著船舷探出身子,低頭朝下望去,“好多......”
海麵灰暗,黑夜看不清下麵具體有什麼,但感知又明確告訴他,下麵棲息了無數生命體,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種族截然不同的生物在這裡和諧共生。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感知,快艇一側,不少海豚破出水麵躍起,水漬在月下似晶瑩的珍珠,圓潤透亮,是種肉眼可見的清澈。
“這水......”
“是的。”虞瀟用未受傷的右手接住濺落的純淨海水,“泰省分局就建在浮島之上,浮島方圓五公裡內,水質也會變得清澈,一切的汙染都無法靠近這裡,而在浮島下方,這片純淨水域裡有海洋生物和諧共處的奇景。”
虞瀟將捧在手中的海水朝一側揮去,濺在空中的霎那,一隻虎鯨從下方躍起,在半空中像舉行歡迎儀式般翻了一大圈。
它高高躍起,又猛然墜下,掀起的巨大波浪將快艇都險些打到一邊,清澈的海水宛若甘雨,沐浴月亮的光澤,降在他們身上,給予他們最純粹的洗禮。
“它叫向尋,剛剛是在跟你們打招呼。”虞瀟顯然很開心見到虎鯨向尋,扭頭朝它落下的方向看去,“它是當年跟著浮島一起出現的,確切的說,當年也是它救了我,泰省分局建立後,它就成了這片純淨海域的守護獸。”
“彆看向尋現在這副樣子,真要動起手的話,褚捷海他們幾個都不是它的對手。”虞瀟笑了起來,可語氣裡又多了幾分納悶,“說來也怪,有生人時向尋從不現身,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居然主動過來打招呼。”
但虞瀟沒有過多糾結,向尋的脾氣素來多變,偶爾不開心了,還會拿褚捷海當球玩。
十幾分鐘後,快艇靠近泰省分局,黑夜仰頭看著麵前的龐然巨獸,近距離看便會發現,這隻是礁石和泥塑堆積起的獸形輪廓。
但即便隻是輪廓,黑夜在仰望時竟也覺得它威嚴和神聖,恍惚之間竟真能看到獸類的虛影,冥冥之中,它似乎真在庇佑這片海域。
他身後,侯涅生輕笑一聲,聲音淺短,轉瞬就被螺旋槳的聲音吞沒,除了黑夜沒有任何人聽見。
侯涅生說過他有好友身死但化形留存世間,阮暮雲和號稱碧儀樹神的友人都曾庇佑一方,還有他剛剛的反常狀態,所謂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是.......
這一瞬間,黑夜心底的那個大致猜想變得更加清晰了。
虞瀟口中的浮島是侯涅生青年時期好友的獸形,那人不知為何身死並以獸形的方式沉入大海,又在二十三年前因特大自然災害重新浮了起來。
難怪侯涅生會說可算重見天日了。
黑夜扭頭朝侯涅生看去,指著麵前的泰省分局,試探道:“這是你年輕時......”
侯涅生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後,黑夜的臉上沒多少驚訝,反而變得極為複雜。
以為是浮島結果是屍體,還是在海裡埋了起碼兩千年的屍體,哪怕有種神聖的氣息,但建在屍體上的分局,四舍五入不還是大號墳墓嗎?
不知道這些泰省分局的人知道真相後會怎麼想?
想著想著,黑夜的腳步在進入泰省分局的大門時頓住了,侯涅生則接受良好地走進去,路過他身旁時又貼在他耳邊輕聲道:“放心,能建成就是他本人允許了。”
黑夜:“?!”
允許?
誰允許了?!
侯涅生進到裡麵,扭頭朝黑夜看來,笑容更是毫不掩飾的戲謔,“還愣著乾什麼,該辦正事了。”
此話一出,黑夜立馬明白自己被耍了,他快步跟進去,撈起侯涅生的一撮頭發就是一扯,低聲道:“又耍我,很好玩嗎?彆忘了,那錦鯉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呢!”
說起這件事黑夜更生氣了,又咬了咬牙才用極低的聲音怒道:“背著我說我壞話,說我攆你下床,趕你出門,還要你把臉主動貼上來挨巴掌,你告訴我,我什麼時候有打過你的臉,你就是汙蔑也不能這麼汙蔑吧。”
黑夜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幾分,“趕緊給我交代清楚。”
侯涅生“嘶”一聲,側著身子開始低聲求饒:“我錯了,那些純屬造謠和杜撰,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和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見黑夜還不打算鬆手,侯涅生為了頭發什麼都做得出來,他用極其委屈的女音軟聲道:“我錯了,我保證沒有下次了,求你了,放開吧。”
私下裡聽,和在外麵聽是兩碼事,黑夜自覺臉皮沒厚到這種地步,立馬將侯涅生的頭發鬆開,又故意咳嗽了幾聲才低聲警告道:“我下次輕點,你彆在外麵給我搞這一套。”
虞瀟的表情還算正常,畢竟彆人如何相處還輪不到他來管,可劃著輪椅出來的褚捷海正好也瞧見了這一幕,他下巴都差點驚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