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頌入獄,容府遷址,偌大的容家在一夜間倒台。
翌日的朝堂上一片噓聲,沒人敢上奏諫言,生怕觸到陛下的黴頭。
要知道他們既沒當神司的兒子,又沒做貴妃的女兒,這個節骨眼若是得罪陛下,全族都得完蛋。
都說文人的嘴能說會道,這傳起八卦來也是不妨多放。
不過半天的功夫,在容頌入獄的基礎上又憑空多出淑妃容鑰被罰冷宮,神司容憬被關禁閉、罰俸祿等好幾件大事。
淑妃容鑰有沒有被關冷宮暫且不知,可容憬確實和被禁足和罰俸祿沒區彆。
他今日睡醒,本想去看容府遷址,誰料還未出中殿大門便被薄奚錦聿和端木淩攔住。
兩人將他帶至閒談的茶亭,同國師一起對他進行長達一整天的說教。
薄奚錦聿想過千萬種報複方法,獨獨沒想過容憬敢打官鹽的主意。
他拿官鹽開刀也行,可前後三個多月,地方加朝堂,被此案牽連的官人少說百個。
端木淩哪裡是奉陛下之命負責督查此案。
他是擔心中間哪步出了岔子,找人給陛下上奏,以謹防有人徇私舞弊的借口讓他插手此案。
事實上,他才是包庇最大的那個,說是來幫幕後真凶善後的也不過為。
明淵本不想摻和嘮叨此事。
可他轉念又想,容憬這種情況比以前的龍訣還恐怖。
曾經的龍訣瘋歸瘋,至少他眼皮子跳下,自己都能猜到他想屠哪座城。
可容憬呢。
看著多乖一孩子啊,謙謙有禮,溫文爾雅。
誰看了都想不到他能搞出險些滅自己全族的大事。
這種蒙聲做事的遠比瘋在明麵的更可怕。
於是,明淵也果斷加入到說教隊伍中。
不過好在被教育的也不止容憬一人。
拓跋宇有替容憬占算等幫凶行為,他同樣被念叨了一天。
傍晚,拓跋宇托腮,略顯煩躁地問“幾位,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你們舌頭沒說乾麼?”
“你還好意思提?”薄奚錦聿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你可沒說讓我們且看便是的好玩事是拿官鹽做文章。”
拓跋宇也喝了口茶,朝女官寢居的方向瞥了眼,提醒道“差不多得了,你們是真怕彆人探聽不到這事吧。”
“非也。”明淵給兩人將茶倒滿,“鳳歌和侯涅生在那邊監工,他們有膽子來,卻不可能有命聽。”
私鹽案最忙的是端木淩,可他也覺得差不多夠了,道“容憬,我們說了這麼多,你有什麼想說麼?”
容憬回道“我自知此事不忠不義,有駁人倫,又讓各位替我操勞擔憂,我理應任憑幾位說教的,不過”
他抿了抿唇,似有幾分不好意思,“殊君,我還有件小事想請你幫忙。”
容憬入啟神殿那年周身縈繞著由心散發的疏離感。
他謙虛有禮,淡漠疏遠,從不肯逾越半點。
薄奚錦聿讓他改口都要威逼利誘,好似與誰都隔了道不可跨越的溝壑。
換做以前,容憬絕不可能主動開口請他們幫忙,要麼自己憋著,要麼悄悄暗示。
誰料時隔多年,伴隨一場精心謀劃的複仇落下帷幕,他也像卸下了什麼包袱,那道不可跨越的溝壑自動消失不見。
“還算是知道感恩。”端木淩笑起來,“說吧,什麼事?”
容憬被說的更加不好意思,緩了幾秒,道“我想去單獨見下容頌。”
“這個好說。”端木淩回道,“不過現在陛下餘怒未消,可能還需過上幾日。”
容憬點了點頭,“可以,隻要能單獨見他便可。”
持續一天的說教就此終止。
端木淩要去安排此事先行離開。
容憬似乎還有什麼想說的也跟了上去。
待兩人離開好一陣,薄奚錦聿問“拓跋宇,現在這個結果你滿意了麼?”
“什麼?”拓跋宇疑惑道,“什麼滿意不滿意的?”
薄奚錦聿直言道“容憬對容頌有反心是真,可單靠他自己不可能把這心思變成現實,必須有人讓他真正堅定這個想法。”
他望向拓跋宇,聲音也冷了幾分,“你都跟他說了什麼?”
拓跋宇似是沒看到薄奚錦聿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朝他輕佻地笑了下,自顧自地解釋起來。
“容頌對從遊看管很嚴,即使入了啟神殿,他依舊得整日活在容頌的監視下。”
“他是容頌的棋子,他所擁有的一切,人脈,資源也都會被容頌想辦法納為己用。”
“鑒於這種情況,他不能與人交友,不能同人親近,不管樂不樂意,他必須與所有人都保持距離。"
“我算是啟神殿內唯一的例外,畢竟一個無權無用的質子對容頌沒有任何用處。”
“因此啊”拓跋宇悠哉地喝了口茶,“先不管我如何勸的他,現在這個樂意同你們敞開心扉的從遊不比以前那個好麼?”
好,而且正是因為好,薄奚錦聿才會對拓跋宇起殺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這北狄十三皇子為質多年,在京中整日飲酒作樂,怎麼看都已是廢人一個。
可事實上呢。
他隨口勸說幾句,順手占算幾卦,不費一兵一卒便讓旁人替他攪得朝中血腥風雨。
真要哪天他生出什麼歹心,這盛元皇都可還有安寧之日?
薄奚錦聿輕微蹙眉,說話的聲音也更冷了,“你勸了他什麼?”
“沒怎麼勸。”拓跋宇漫不經心地反問道,“薄奚,你若是見了外麵的廣闊天地,感受過自由無拘,還會願意回到被人束縛小籠裡,任人擺布麼?”
薄奚錦聿自然是不願的,不然當年便不會主動反了前朝。
他沉默片刻,心弦也鬆動幾分,可聲音依舊有些冷,“拓跋宇,容憬是下不為例,你是沒有下次。”
拓跋宇略顯敷衍地應下,跳轉話題道“薄奚,你想不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薄奚錦聿想知道,可人在氣頭上,冷聲回道“不需要你告訴我,三年後我自會知曉的。”
“那可未必。”拓跋宇用指尖在茶盞裡沾了些水,又在石桌上隨意點幾下,“輪回是最多活到二十四歲,而非必須活到二十四歲,殺個剛出生的嬰兒五指一並便可。”
薄奚錦聿輕歎一口氣,妥協道“此事我不予計較,你說吧。”
拓跋宇笑了笑,垂眼看著桌上逐漸乾涸的水漬,“普通農戶家庭,上麵還有兩個哥哥,過挺好的,莫說三歲,十三歲也不成問題。”
薄奚錦聿感覺自己被糊弄了,撂下句“國師你好生看好他”便起身離開。
待他完全離開,明淵看向拓跋宇,溫聲關心道“心絞痛的滋味不好受吧,要我去太醫院那邊替你開點藥麼?”
眼下啟神殿內隻有明淵和侯涅生知道拓跋宇身中鬼術不語。
施術者要他必須任人擺布,永遠不得反抗。
他幫容憬策劃私鹽案攪得朝堂腥風血雨,哪還有任人擺布的樣子,分明是他耍弄旁人才對。
他這種情況不至於真正觸發不語,但也絕對不會好受。
被明淵直言點破,拓跋宇不再強撐著,麵色頓時便白了幾分。
他輕微蹙眉,又捂了捂胸口,“不必,尋常藥物對鬼術沒用,忍一段時間等此案的餘波過去便沒事了。”
“你這是何必呢?”明淵拿了個新的茶盞出來,給拓跋宇重新倒了些茶水,“一個,兩個的,都不讓我省心。”
“國師,你這話就說錯了。”拓跋宇拿起茶盞輕輕啜了口,“我若知道從遊要拿官鹽開刀肯定不會摻和這麼多。”
明淵笑而不語,仿佛在說編,繼續編。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神降異能者沒比曾經的龍訣好到哪去。
嘴上一套,背後一套,你勸你的,我做我的。
拓跋宇僵了下,隻得回個尷尬的笑容,“國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