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熾燁從培星口中得知馮心宿與西夷人有關時,他的心是複雜的,他與馮心宿走的路是不同的,他對馮心宿的情卻已經斬不斷。當日在奉國寺遇到馮心宿時,他已經有所覺察,隻是他沒想到馮心宿會與西夷人有關聯,他早已經想到才對,馮心宿出現在領事林,皆是因為跟蹤呂繼才,之後出現在奉國寺,也是因為找奴籍啊。出了奉國寺,他身上的奴籍被搶走了,便是西夷人所為。這巧合,中間都是馮心宿在穿針引線。
“世子怎知玄妹伊蓮?伊蓮,伊蓮確定死了嗎?”聽到鄧伊蓮的名字,鄧漢炎眼眶一下子濕潤了。
“伊蓮死於五年前,鄧家流放後,呂繼才一直在找她,如今呂繼才也獲罪流放,也算是因果報應。”
“你,你方才說什麼,呂繼才一直在找她?”鄧漢炎素知信安王府在京城盤根錯節的能力,熾燁說的話,從來不會空穴來風。
“不重要了,你該為自己而活了。”
這一頓酒,隻有這一刻,鄧漢炎是最清醒的。伊蓮忌日之時,他還心存僥幸,希望伊蓮在某個地方活著,哪怕是青樓也好,隻要她能活在世上就好。今日,熾燁狠狠地將他的希望戳破了,伊蓮死了,是呂繼才所為。他的牙齒咬在一起。
看著鄧漢炎消失在夜色之中,熾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份兄弟情誼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他一低頭,看到地上有東西閃著白光,熾燁彎身撿了起來,隻是一張普通的紙,他笑自己喝多了,竟將一張紙看成了閃著光的銀子。打開後,熾燁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與鈴兒書,昨日獅崗風月同天。”
熾燁看多兩遍,不是鄧漢炎的字跡,這字跡總覺得熟悉。他目光落在“鈴兒”兩個字上,圓滿堂送過有關“鈴兒”這個名字的密信,但那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難道,王妃辛洛真的隻是一介流民?熾燁又重新想了一下,王妃辛洛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憑空出現的,之後鄧漢炎從領事林調離,去了奉國寺,那裡便住著緣遙的王妃。熾燁想起鄧漢炎的臉,耿直的鄧漢炎一臉心思,他說:她才是最無辜的人……鄧漢炎一定是知道王妃辛洛身份的。
鄧漢炎回到鄧府時,看到伊蓮的房間亮著燈。他輕輕走過去,看到他父親鄧榮在。伊蓮的房間自從她走後,沒有再動過,所有物品,都是她生前用過的。牆上的畫像,是伊蓮十四歲時畫師所繪。
“父親。”
鄧漢炎輕輕在身後喚了他一聲。他的眼睛也停留在伊蓮的畫像上。伊蓮似乎也在看著他,她雙目流動,秀眉纖長,蠟燭的光照在她的臉上,臉頰仿佛生了光。仔細看去,她人中之處有一粒細細的黑痣,鄧漢炎眉頭一皺,覺得熟悉。
鄧榮抬手擦了一下眼睛,這是他生平最喜愛的孩子,十五年裡帶給他無數歡聲笑語,性格脾氣都似武將的他,不愛女紅,專愛舞刀弄劍,對吟詩作唱有些天資,曾自詡文采不輸韓非,自小便有男兒氣概,又有一副熱心腸,跟在江寧身後學習醫術,為窮苦之人治病解惑,卻有著一副寧折不彎的性子。站在這幅畫像前,他臉上被兩行老淚縱橫爬滿。
“室女殿的疫病,是有人而為之,漢炎,要抽身離開了,要為自己籌劃。”
“父親,孩兒魯莽了,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是孩兒想得不周,作為室女殿護衛,不是一人之責,而是整個鄧家的命運。”每當鄧漢炎心虛撒謊之時,總會臉紅。房間內的蠟燭被風吹得上竄下跳,像此時鄧漢炎的心。
“幕後主使之人查到嗎?”
“還沒有。”
“君主之意陰晴不定,賢臣為此喪命,並無全身而退的法子,能明哲保身時就不要強出頭。”鄧榮依舊看著畫像上的伊蓮,沒有轉身,仕途二十年,被流放三年,他已經不相信君王的信任。
“父親,現在都城內局勢混雜,貴族之間也都在營黨結私,水至清則無魚,父親有沒有考慮過結盟?”為今之計鄧漢炎顧全不了那麼多,隻有先生存下來,隻有鄧府存在,才有查出伊蓮。眼下,西南是條不錯的路,信安王府在京城多年,權勢之所以能被助長,皆因獲取消息的靈通性。
“這個問題,為父並不是沒有考慮過。現在的北冕城,明眼人一看都知道,王衍和楊軒既互相傾軋,但遇到利益時,卻又會暗中勾結。看似是他們二人操縱朝堂將鄧府孤立了,實際是大王縱容了他們。你此次回京,大王假意信賴鄧家,挑起鄧府與安國公府和永昌侯府魚蚌相爭,不費一兵一卒已折了三家的元氣。若不是護衛奉國寺有功,鄧家恐怕早已血流成河了。隻是眼下,能結盟的貴族實在不多,京城內,除了王衍和楊軒,最有權勢的是馮府,馮誌性格軟弱,崔亮早依附王衍而生,剩下的幾個貴族,勢力沒辦法擺上台麵,他們自身都如牆頭草,哪裡風強往哪裡倒。”鄧榮歎了口氣,鄧府在這一局較量中,已經處了下風。本以為護衛奉國寺有功卻被大王殺了鄧家一個回馬槍,擺上了眾矢之地。
“父親,孩兒曾在西南,獅崗城的信安王府可以考慮。”
“不妥。”沒等鄧漢炎把話說完,鄧榮便打斷了。“宗室始終是宗室,不可信。王宮中長大的孩子,沒有一個不心狠,身處權力之中,王族內心之欲比任何人都強烈,難以讓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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