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熠看著倒在地上的鈴兒和辛彥之,劍穿兩人。
曾經他的人坐在寶墨殿,心卻早已不知飛去了哪裡。似乎是奉國寺,在緣熠的心目中,奉國寺隻是一個名稱,不是國寺,也不是一座寺廟……那裡有鈴兒,緣熠想到這裡,嘴角微微揚起,似乎是在笑。一眨眼,他臉上掛滿的淚珠。
“鈴兒。”他跪在鈴兒身旁,輕輕拉著她的手,他怕太用力,她會疼。“是我,緣熠來了……”殺心宿和緣弘,是不得不殺,有著非殺不可的理由,為了殺這兩個人,他用了非常手段,事情發展到現在,也都是常態,隻是江波殿一次次阻了他,他竟然到最後一刻才分出誰是真的緣遙。
“打擾永一師父了。”緣遙耳邊響起鈴兒的聲音,每一次,都是她先開口,她笑著看著緣遙的臉。
“不,不礙事。”
“永一師父嘴唇蒼白,是身體不適嗎?”
“無事。”緣遙想讓鈴兒快點離開這個涼廳,他的身份,又不能命令她。
“永一師父坐下來休息吧,這個給你用。”
緣遙也來到了鈴兒身邊,他似乎習慣了,每一次他與鈴兒,都隻能眼睜睜地錯過,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辛彥之。他仰天大笑起來,曾經,他對辛彥之也是無限信任,曾幾何時,他們的心思都變了呢?
“見過大王。”緣熠跪在地上,平靜的向緣遙作揖行禮,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隨著緣熠的一聲“大王”,會元殿頓時安靜下來,侍衛紛紛丟下手中的劍,向緣遙跪拜。
緣遙的雙手垂在身體兩側,他沒有立刻回應臣子們對他的跪拜,對於宮人的殷勤,緣遙並不領情,這麼多年,他唯一相信的就是阿郭和他的護衛武士,其他人對他的奉承全都是因為他手上有他們想要的權力。如今,他拿到了北冕國的王位,可一點兒喜悅都沒有,他看了緣熠一眼,從剛才行完禮,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大概,他也如他一般,厭倦這北冕城堡。重回江波殿,已不是他離開時的朝堂,重用外戚,寵愛緣弘,這些,都讓他感到了危機,守住他嫡王子的位置不再是他聽話,恭順就能拿到的,除了力量,其他任何一種手段或感情都會被他父王的一句話碾碎。
曾經,他父王與他信安叔父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他父王並不相信信安君。今日,他也坐到他父王曾經坐過的王位,不能不疑啊,王權有致命誘惑。王族之中表麵和諧融洽,實則爾虞我詐。懷安君緣熠,少年之時既有威嚴又有智慧,與江波殿的固執不同,這些年在朝堂之中極受擁戴,又深居都城……緣遙似乎理解了他父王的專權。自古王權,都很殘酷,不知道何時,何人會成為眾人撕咬的對象,因為你的身份、因為你處的位置,活著都會成為過錯。
站在武仙宮廣場前,看著太陽慢慢從天邊掉落下去,一半滑到他看不到的天際下,緣遙的心又開始陰鬱起來,夕陽向下的軌跡像極了他的一生。都說,窮苦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而權力之家的孩子,更需要拚命,才能有一席不被驅逐之地。
從西南邊境回京時,一路上,他聽到的都是百姓的讚譽,國內太平,有大王盛世的景象,百姓有“天下無窮人”的民諺。他也想做這樣的君王,被百姓愛戴,能讓百姓笑的君王,一路上,都是對他父王的崇拜之情,他印象中的父王還是四年之前的那個大王,厲行節儉,虛心納諫,用人唯賢,他亦想做像他父王一樣的王,被百姓愛戴,天下無窮人。他想起了他的祖父成王晝司,那個他從小便視為英雄的人。
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深一腳淺一腳。
“信安君走得如此匆忙,是怕大王殺了你嗎?”熾燁的身後響起懷安君緣熠的聲音,聽到聲音,他停下了腳步,他並不著急走,甚至,想多留一些時間,他的王妃河宗鈴屍骨未寒。
“說起來,還要感謝五殿下,若不是五殿下放了把火,孤或許早已身首異處。”
“就當是天意吧。”緣熠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熾燁,想到他曾經是鈴兒的夫君,他臉上寫滿了厭煩。
熾燁深諳朝堂之道,朝堂之事,天意真正占幾分,他與緣熠心中都明白,朝堂上的每一步都有其深意和用意。
“未免太冠冕堂皇,隻是五殿下運氣不好,這把火沒有燒死緣遙。”
緣熠張開手中的弓箭,搭上一支羽箭。“知道的少,君上才能活命啊。”他的眼神也變得深邃,仿佛深不見底。
“倘若真是少了西南,五殿下又能在岩前城活幾日呢?”熾燁靜靜地站著,眼前之人,與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殺馮心宿之人正是他。而如今,他的夫人河宗鈴也死在了北冕城堡,或許,陪她一起留在北冕城就隻有眼前這一種方法,想到鈴兒,熾燁閉上了眼睛,有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他腦海裡閃出一絲豔麗的紅,是河宗鈴的嫁衣。
天空突然飄起了雪,紛紛揚揚的雪花越下越大,落在緣熠黑色的鶴氅上,也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他的眼瞼落下,眼睛仿佛披了一層薄霧,他仿佛看到了鈴兒,她臉上帶著一絲狡黠的笑,像極了在鏡雲閣的初見,她是那般俏皮可愛,可她現在再也沒辦法喊他“五殿下”了。
風輕輕吹過,呼嘯聲從緣熠耳邊擦過,他手中的弓也變得僵硬,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能留住,他父王的江山,鈴兒,他母妃……他輕輕的一拉弓,羽箭像風一樣,銳利地撕扯著一朵朵雪花,滑向遠處,他轉身,向著岩前的方向走去,大雪遮蓋了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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