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郤錡答一句“臣沒有這樣的意思”之類的話,不是認慫也就給出一個解釋。
偏偏郤錡冷哼了一聲,人重新坐回座位去。
“我就該學一學楚君或吳君,把敢於違逆或看不順眼的臣子殺了!”晉君壽曼很生氣,以至於口無遮攔。
曾經的楚國之君,他們確實有那個能耐隨時、隨地又隨意處死大臣。原因便是當時的楚國之君拳頭最大,並且牢牢占據道德製高點。
吳國則是過於弱小,貴族不團結在一國之君身邊,國家就要滅亡,不得不忍受一國之君的予取予奪。
晉國曆來沒有一國之君鎮壓所有貴族的局麵,更多的時候是晉君利用眾貴族(含封君)的力量在擴張與稱霸。沒有形成壓製,口含天憲的格局自然也就無法形成了。
若晉國是如楚國、吳國那般的朝堂格局?晉景公根本不用搞那麼多布置,想殺誰就直接殺誰了。
與會眾人聽到晉君壽曼那種言論,一個個臉色當即變得很陰沉。
“即便是天子,曆來是以德服人,何嘗有過這種不似人君的言語?”欒書不得不站出來訓斥。
晉景公沒有指定輔國大臣。
可是,壽曼年紀不大,看著更沒有明君氣象。
作為中軍將的欒書,他要是足夠強勢,確確實實可以充當輔國大臣的角色。
郤錡冷笑問道:“這麼說,君上想殺臣?”
不管晉君壽曼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反正寵臣之中有頭腦清醒的人。
有寵臣趕緊勸說晉君壽曼,壓低了聲音,說道:“君上想殺,可以偷偷策劃來殺,怎麼能夠諸之於口呢?”
晉君壽曼一聽有理,嬉皮笑臉地對欒書與眾臣說道:“口誤之言,謬談而已,諸位不必介懷。”
“君上要是想殺臣,臣不用君上下令,當場可以自殺。”郤錡看著很認真,大有言出必行的決心。
現場好些人直接呆了。
郤至從座位離開,來到郤錡身邊附耳說了些什麼,結果卻是被郤錡一把推開。
“我固然會死,昏君卻會遺臭萬年。”郤錡直勾勾地逼視欒書好一會,再環視了眾人一圈,最後目光停留在晉君壽曼身上,說道:“那些廢物彆想進入上軍。”
軍佐那麼強硬,軍將可不能沒有表示。
士燮站起來,說道:“臣亦反對那些人編入上軍。”
“你們……,你們……”晉君壽曼極可能沒有意料到情況會是這樣,看上去很生氣,多少也有些慌,看看這個,又瞅了那人幾眼,視線來到程滑身上,喝道:“司馬,你是死人啊?做點什麼!”
程滑用一種沒有搞清楚狀況的表情,說道:“我是司馬,又不是閽衛。”
雖然司馬有了諸多權限的擴增,但是真的不太適合管宮城內的事情。
再者說,隨便哪一個人都能覺得這件事情是晉君壽曼錯了。
當下又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時代,好好勸說不聽,鬨到後麵廢了在任國君,轉為支持宗親上位,類似的事情在春秋時代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閽衛呢!?”晉君壽曼左看看右看看,真的沒有找到閽衛的身影。
長魚矯很耿直地說道:“剛才還站在大殿邊上。現在?應該是跑了。”
現任的閽衛叫董昭。
沒錯,董昭是公族封君之一。
隻不過,董昭才不傻,沒有那個膽子對郤錡做什麼,也知道晉君壽曼不是一個腦子清醒的人。
所以了,察覺事態不妙的董昭,他不跑等著留下來扛起黑鍋嗎?
“什麼都能管的中軍尉!”晉君壽曼看向樓令,隻能說目光裡充滿了期待。
樓令站起來,所有人也就都看過去。
“君上!”樓令先行禮,不等晉君壽曼開口,繼續往下說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一段話,說得九成九的人都震驚了。
那一句話出自《孟子》,而孟子當前並未出生。
“什麼意思?”晉君壽曼有聽沒有懂,或者說暫時並不想去品味。
樓令直視晉君壽曼,說道:“臣的意思是,君上要冷靜。”
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
那一句話出現,其實就將君臣相處的方式進行規劃。
“說得好!”欒書率先從震驚狀態脫離出來。
不斷有人附和。
遭到所有人注視的樓令卻是重新坐了回去。
郤錡也在問:“那一大串話,是不是在講,一旦國君不當人,可以合情合理的驅逐或……”,弑君兩個字就不用講出來了。
郤至哭笑不得地說道:“主要是告誡互相尊重。令那麼力挺,家主就不要害他了。”
問題在於,郤錡真就是那樣理解的。
“到底什麼意思啊?”晉君壽曼問一眾寵臣。
稟然先是很欽佩地注視了樓令好一會兒,才湊上去向晉君壽曼解釋。
聽完一個版本的晉君壽曼呢喃道:“道理是那樣的道理,可要真的是那樣,寡人這國君豈不是要當得很憋屈?”
稟然嚴肅地說道:“君上,先君一直重用中軍尉,好幾次聽取中軍尉的意見,辦成了很多的大事。”
有這種情況?
似乎還真的有。
如果晉景公不是欣賞樓令的話,哪有樓令製定軍律和參與擴編的事情。
當然了,辦了那些大事的樓令,他獲得的獎賞隻能說很一般。
換作是在戰國階段,以樓令辦成那些事情,直接提拔到相邦的位置都不過分。
本來在討論軍國大事的議事殿,後麵話題集中在樓令講的那一句上麵。
偏偏沒有人覺得不對勁,乃至於認為搞清楚那一句話的含義很是重要。
“看來,應該加擔子給中軍尉啊?”欒書特彆離開自己的座位,來到樓令案幾前,當眾說了那一句話。
樓令可不會托大,看到欒書走近就已經站了起來。
“令已經擔任了什麼都能管的中軍尉一職,不敢奢望更多了。”樓令當然要謙虛。
那當然是一句假話。
隻是,很多時候就是應該講假話。
欒書卻是像要把樓令看透一般,一直盯著樓令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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