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在‘許田’附近發現了大股楚軍。”樓令看到欒書明顯愣住,頓了頓才繼續往下說道:“如果我們繼續南下,極有可能在‘赭丘’這個地方撞上楚軍的先頭部隊。”
欒書比較困惑地問道:“你派人先行南下了?”
派出斥候偵察在其它時代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情,乃至於進入戰爭狀態必須做。
可現在是春秋時代,沒有多少一軍主將會派遣斥候特彆偵查某個區域。
樓令先看了郤至一眼,才對欒書說道:“我想確認自己的猜測。”
不能說樓氏行軍作戰一定有斥候在三十裡內偵查,會讓樓令顯得極度沒有安全感。
春秋時期不派斥候,並非統兵將領的軍事素質不行,根由就是交戰雙方大多奔著約戰地點而去,事先不會遭遇埋伏之類。
那當然會有特殊名單,例如晉國與秦國交戰就會打埋伏戰。
晉國與楚國打了那麼久,暫時沒有出現過不講規矩的打法,也就是沒有出現過埋伏或突然襲擊。
在這種現狀之下,欒書不能大張旗鼓地派人窺探楚軍,傳出去會顯得晉軍這邊心虛。
欒書也不能暗示麾下將校那麼乾,否則會讓將校心慌,缺乏取得勝利的信心。
“看來,你並不篤定自己的預判啊?”欒書看上去像在調侃,心情顯得非常不錯。
確認了楚軍是沿著洧水行軍,晉軍的後續計劃才得以施展。
最為起碼的一點,晉軍已經知道楚軍在哪裡,能夠先行一步抵達某個區域,起到以逸待勞的效果。
如果晉軍想玩陰的?找個能夠伏擊的地形,全殲二十萬楚軍基本沒有可能,消滅楚軍後隊來打擊士氣則是辦得到。
欒書並不想在這一場交戰玩陰的。
不是欒書乾不出來,純粹就是用陰損招數擊敗楚軍,全殲二十萬楚軍也達不到讓楚國屈服的效果,相反會激怒全體楚人,使得往後的戰爭失控。
列國之間遵守交戰規則,其實就是害怕戰爭失控!
說得更明白一些,大家都是特權階層,在約定的框架內進行交戰,屬性僅是限定在榮辱的範疇之內,各自的家族卻能夠繼續存在下去。
一旦戰爭失控,交戰規模會多大不好說,反正不會有誰好受。
“明日起,加快行軍的速度,一定要比楚軍先抵達‘赭丘’這個所在!”欒書有一些話沒有說。
欒書的字典中沒有“以逸待勞”這些字眼,相關的道理卻是懂得的。
晉軍搶先抵達“赭丘”這個位置,等待楚軍過來之後,欒書有的是辦法逼楚軍立刻交戰。
到時候,晉軍應該休整了一到兩天的時間,緩解了行軍的疲勞;剛到的楚軍卻是沒有休整的時間。
欒書雖然拿了主意,該走的流程卻是不能缺少。
很快,幾名有話語權的人被邀請過來。
大病初愈的晉君壽曼等會議進行到一半來了。
其實,本該是欒書帶著眾人去謁見晉君壽曼,會議應該在一國之君的大帳進行。
隻不過,欒書認定晉君壽曼還是少做點事情,免得晉君壽曼乾涉太多導致負麵後果。
“寡人還是得到稟告才知道中軍將這邊有會議。”晉君壽曼剛進軍帳就表達自己的不滿。
會議進行到一半的眾人在晉君壽曼撩開帳簾走進來,他們已經全部站了起來。
欒書先邀請晉君壽曼坐到首座,選擇性無視了晉君壽曼剛才的話,看向郤錡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上軍可以作為前鋒?”
在剛才,郤錡請命擔任前鋒,仍舊堅持自己的觀點,說道:“我會率軍急趕,先在‘赭丘’以南激一激楚軍,打一陣再率軍退卻與主力會合。隻要打過一陣,等楚軍主力上來,不用再浪費多餘的時間,兩軍隻有立刻交戰這一個選項。”
所以說,儘管“以逸待勞”這個成語沒有被創造出來,該懂得的人是能夠理解並且去運用的。
欒書看向樓令,問道:“中軍尉以為呢?”
不是欒書要將樓令架起來,指出楚軍行軍路線的人是樓令,後續的交戰部署和實施也就不能缺了樓令的意見。
樓令站起來,說道:“上軍將的意見很好,令沒有補充。”
郤錡“哼哼”了兩聲,什麼意思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了。
上軍的另一名巨頭,中行偃看著樓令問道:“知道楚軍先鋒是由誰統率嗎?”
樓令搖頭說道:“沒有明顯的辨識物,無從得知啊。”
現在,列國雖然有“大纛”這麼一種軍旗,問題在於是用動物的尾巴、皮毛、翎羽製作而成,並不是布麵旗幟寫上姓氏或官職。
“不知道嗎?”中行偃轉頭看向郤錡,說道:“知道是誰很關鍵吧?”
郤錡能說什麼?他其實看不上中行偃這個小年輕,恰恰也是因為中行偃年輕的關係,不願意表現出輕蔑。
要是年長一些的人?郤錡就該直接當麵嘲諷了。
中行偃見郤錡不願意搭理自己,為了緩解尷尬轉頭跟士燮聊了起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講實話就是郤錡不單獨對中行偃這樣,隻要是郤錡瞧不上眼的人都不會給什麼好臉色。
“中軍、下軍、新軍跟上軍的距離間隔十裡,上軍將與下軍佐一定要注意間隔距離,控製好行軍速度。”欒書做出提醒。
郤至麵無表情地說道:“那是你們的事情,跟上來便是。”
欒書做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講。
該說的已經說完,欒書為了人情世故不免需要製造機會讓晉君壽曼發揮一下。
“寡人沒有什麼好說的。”晉君壽曼剛才看戲看得很開心,沒有等欒書宣布會議結束,開口說道:“寡人隻有一個要求!”
到了這一節奏,眾人隻有站起來,擺出聆聽君命的姿態。
晉君壽曼滿臉嚴肅,說道:“此戰,隻許勝,不許敗!”
眾人行禮,應道:“唯!”
當夜。
晉軍寅時四刻(約淩晨四點)造飯,吃完已經到了卯時二刻(約淩晨五點半),恰好是東方出現魚白的時間,上軍率先出營開拔,隨後便是中軍、下軍、新軍跟上。
行軍期間當然會發生一些事情,隻是影響不到大局,不做長篇累牘。
有了明確戰略目標的晉軍,他們不再限製一天隻走多少裡的路程,完全是能夠走更多的裡程就儘量快。
之前晉軍駐紮的“曲洧”跟“鄢陵”約是相隔四十裡?
隻不過,由於晉軍是從宋國那邊行軍過來,第一站抵達“曲洧”進行休整,楚軍卻是仍舊在陳國勢力範圍之內。
所以,現在晉軍想與楚軍交戰,肯定是繼續南下了。
在這裡,樓令並不知道自己改變了曆史。
原曆史上,晉軍和楚軍互相不知道對方在哪,你追我逐期間繞來繞去,後麵很突然在“鄢陵”這個地方撞上,展開史稱“鄢陵之戰”的大戰。
而在被樓令改變的曆史,晉軍已經知道楚軍沿著洧水在北上,楚軍要是沒有改變行軍路線,雙方最大的可能爆發交戰的地點是在“赭丘”附近。
一天一夜的行軍,當天也隻是單純的行軍。
在第二天中午,走在後麵晉國君臣得到來自前方的彙報,上軍已經與楚軍先鋒撞上,郤至在兩軍碰麵的第一時間下令進攻。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晉君壽曼的意思是,會不會顯得己方心虛。
郤至說道:“我們又沒有伏擊楚軍。”
上軍對楚軍的交戰,僅僅是事先掌握了楚軍的行軍路線,戰前得到充足的休息,等楚軍抵近發現晉軍,沒有走陣前“致師”的程序就發起進攻,算不上是什麼伏擊。
“可是,我們沒有等楚軍列陣吧?”晉君壽曼說道。
按照交戰流程,確確實實是應該兩軍列陣之後再正式開戰。
欒書笑嗬嗬地說道:“前麵發生了什麼事情,隻能等進一步詳細的彙報了。”
他們停在邊上聊天,一股又一股晉軍快速向前通過。
樓令覺得有意思的地方,不正是當前有頭有臉的人,他們很顧忌臉麵嗎?
不然的話,事先的部署便是那般,前方也已經打起來,再講那些話又有什麼用。
眾人不能再繼續閒聊,回到各自該待的崗位。
約是兩刻鐘之後,樓令親眼看到了前方正在發生的事情。
那是兩支不同陣營的軍隊,他們在曠野之中進行激戰,僅是從呈現的情況來看,場麵上去非常混亂。
這種混亂就是沒有明確的“界線”區域,漫山遍野都有晉軍和楚軍在發生局部交戰,與正常情況下的交戰形成區彆。
晉軍的戰袍顏色統一,一律采用上紅下黑的款式。
楚軍多數是深綠顏色的戰袍,其餘就是充斥灰色或白色。
因為能夠從戰袍顏色區分出歸屬,旁觀起來也就更容易判斷出交戰態勢。
“無法分辨出哪些是郤氏所部或旬氏所部,總得看起來是壓著楚軍在打。”樓令很清楚卿位家族私軍的成色,再來就是有以逸待勞的優勢,對交戰態勢並不感覺意外。
樓小白指著一個方向,提醒道:“父親,你看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