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敬想到那山洞中的陰陽造化爐,知道它所言不虛。
那等寶物,絕非此界的東西,還不知是從何處流落來的。這金猿一族,怕是也是那爐子攜來的。
不過,他心中仍有隱憂,揮之難去。那些記憶片段,說是乾枯心臟造出的假象,或許並不完全正確。
向來以幻境迷惑人心,並不能憑空捏造,必是所迷之人腦中有此念頭或至少潛藏著這等念頭,邪祟方能借機生事,添磚加瓦,從而將其人引入彀中而不覺。
剛才,他其實已經入甕,憑靠自身根本無法脫離出來,所幸是與猿十三有特殊神魂聯係,這才得以在它的相助下,從幻境中脫身。
他沉思片刻,知道神魂上的問題,很難驟然解決,既然猿十三以血脈傳承的契約,判斷他的神魂並不混雜,而是純粹單一,這至少說明,即便真有邪祟之物進入他的神魂,也已被融入其中,一般情況下絕不可能跳出來為害,真有什麼危機,也得是有機會突破元嬰、進行真正的本真之問時,才會遇到。
而在那之前,他尚有足夠時間,把這個隱患徹底解決掉。
想到此處,他心中一輕,遂把此事先撇開不理,一揮手將陰陽造化爐祭了出來,法訣一指,驅動此爐往那乾枯心臟靠去。
大約是感受到危機,自乾枯心臟中又飛出一道意識,往他神魂落來。隨即,他再次陷入迷幻之中,過往記憶如水流出,尤其是當初被妖邪附身那一段,反複呈現。
這一次,他並未沉迷多久,便自行破開幻境,從中脫離。
遂繼續操控造化爐,激發強勁吸力,將這乾枯心臟往爐中拖去。
這時,又是一道意識落來,仍舊是那些記憶場景。張元敬冷笑一聲,幾乎在落入幻境的一刹那,便從中出來,根本不受影響。
如此數次,那意識所造幻境陡然一變,竟變成一個婦人,拍著他的背,輕哼兒歌,哄他睡著。他頓時迷失,竟就在這有些難聽的兒歌聲中,陷入沉睡。
然而,沒過多久,這場景卻是一換,他不再是一個四歲小娃,而成了一隻看不清麵目的野獸,正趴在母獸身邊,含著她粗大而豐滿的奶頭,使勁的吸吮,小尾巴還一搖一搖的,顯得十分暢快。
隨即,是這頭妖獸長大的經曆,直至在那小山村,被身背長劍的中年道人斬落,一束殘魂,分作兩縷,落入兩個人族小童身上,深深藏入兩人稚嫩的神魂中。
爾後,兩縷殘魂各隨一人成長。
藏在張元敬神魂中的這縷殘魂,集中它膽小、怯弱的一麵,故而常常影響他的念頭,使他在經曆失敗後,變得越來越來畏懼挑戰,最終活成了“鼠道人”的模樣。
張元敬看到此處,方知原來他的懦弱性格,是這殘魂帶來的,不是他本來就有的,他以往之所以表現那麼不堪,罪魁禍首竟在這裡。
但是,他很快意識到不對。若是承認此點,豈非是認這殘魂為主導,它想如何,他便如何,那他到底是張元敬,還是那頭妖獸的殘魂!
這顯然是那乾枯心臟設下的陷阱,隻要他接受那個念頭,便把殘魂認作主體,而他本人反而成了附屬之物。
他念頭一閃,心中忽然有悟。
他張元敬是什麼人,他豈能不清楚,是什麼就是什麼,根本不需回避,也不需從外找借口,過去一切無論好壞,皆是他主動選擇的結果,便是受了那殘魂影響,最終也是他的選擇,何須把責任推給它。
他張元敬無論經曆什麼,無論被多少殘魂侵入,隻要本真如一,就始終是他自己,不會成為異者。
那個在婦人輕拍下入睡的張元敬是他,那個在溪流中玩耍的張元敬也是他,那個被妖邪侵入神魂的張元敬還是他,至於此後千千萬萬的張元敬,自然都是他。
他就是他,真我不變,無需糾纏某一刻的經曆。他能至今日,須知不是一步跳過來的,而是過往所有的張元敬,融彙在一起,方才生成了今日的他。
他就是他,一以貫之,何須自疑!
刹那間,所有幻境破去,他的眼神恢複清明,手中法訣不變,驅使陰陽造化爐生發出更加強悍的螺旋之力,卷起乾枯心臟,倏忽之間,便收入爐腹中。
而那意識,再不曾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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