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由低聲道:“黃兄,你信麼?有的神明其實很弱,比凡俗之人更容易受傷和殞命。”
陸堯認可這一點。
早期,見習神明玩家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彆。
“我有位從小到大的朋友,名叫孫永。”
祝由目光通過柵欄望向寂靜的街道:“他和我都喜歡棍棒摔角,捉弄耍笑,幼年就結拜為兄弟。雖是孩提時期的玩笑話,我卻很當真。”
“後來我在中等學堂肄業,他上了海船遠洋。約莫五年前,孫永回到縣裡老家,我那時已是在鐵造坊乾了好幾年錘造。”
“回來之後孫永將自己關在老宅屋裡,我叫他也不去。昔日他性子活泛,最愛看歌姬歌舞,好飲酒,現在卻變得神神秘秘,人也變得陌生起來。”
祝由歎了口氣:“我見他怪異,懷疑他是金屋藏嬌,於是便想一探究竟。”
“那天我竄上他家老宅子,趴在頂子上,掀開瓦片一看。裡麵倒是沒找著女人,卻讓我看到了一樁怪事。”
他眉頭皺起:“孫永對著一麵方鏡在自言自語。我記得當時他說‘昭昭彰彰,神天鑒察’,那鏡子頗為神異,上麵顯出的孫永卻是另一幅模樣,胸中五臟六腑都清晰可見,他腦袋裡還有一個亮晶晶的石頭。”
“那鏡子寬4尺,高6尺,恰將孫永罩了進去。我仔細一看,也不知曉孫永是對和那鏡子念咒,還是和鏡子裡什麼東西講話。”
說到這裡,祝由雙手搓了搓臉:“於是我想起一則傳說,據說大秦早年曾有一件寶貝,名叫【照骨寶】,能透視肺腑,照人五臟,為始皇帝於儛溪古岸石窟所獲,後被收入始皇寶庫之中。古時儛溪就在我們縣旁邊不遠,後來河溪改道變遷,便再也找不到石窟了。”
陸堯默默聽著。
神明公開和介入後,導致這個大秦世界科技處於一種躍遷狀態,1之後不是2,或許是3,,或許是7,目前還沒發現和使用射線的說法。
對此陸堯已經比較適應。
“我就想,那難道是孫永找到了照骨寶?他許是出海發現了秘寶。”
祝由繼續講著:“於是我準備嚇他一嚇,就從屋頂抓著繩子滑了進去,我輕手輕腳,在他身後裝作凶狠模樣說‘東西給我,不然就叫你變作肉臊子’。”
“孫永被這麼一嚇,身體篩糠般抖了兩下,仰麵倒在了地上。”
“我當時還以為他是和我玩笑,結果見他一直不起,就去探了探他鼻息,發現已經沒了吸氣,胸中心臟也不動了。這時候我才急了,連忙往外跑去叫郎中。”
“找到人過來,還是沒能將他救回來。”
陸堯直呼好家夥。
直接給嚇死了?
“孫永死了?”
“不,古怪就在這。”
祝由搖頭:“郎中查看,發現孫永並未死。他全身完好,但就是醒不過來,他被送去了鹹陽。”
“後來拱衛司盤問了我許久,著重在詢問那一枚鏡子。查證了很久後,他們認為孫永並非孫永,而是一名降世神明,在施展法術時被我撞破導致反噬殞命。”
“不過他們對我的話並不信,因為現場並無證據,既沒有找到那枚方鏡,也沒有他人旁觀,說僅憑我一麵之詞很難斷言。他們曾懷疑我是故意謀害,不小心致神明死掉,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後來我就被送到了這裡觀察。”
年輕人臉上笑容有幾分苦澀。
陸堯說:“出事時,鏡子是什麼情況?”
“鏡子當時……”
眼前場景陡然一變,回到了光線黯淡的宿舍裡。
時間又開始跳躍了。
陸堯看向四周。
注意到祝由還在打鼾。
對麵的和尚慧元坐在床邊,就像石像一樣一動不動。通風口投射下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將他半邊身體照亮,又將另半邊軀體趕入黑暗。
和尚緩緩起身,走向牆角。
陸堯心中一凜。
這是要尿尿了?
不過很快他注意到,和尚表情不對勁。
那是一種恐懼伴隨掙紮的模樣,以至於他臉部肌肉都在抽搐。
慧元和尚身體僵硬而遲緩,就像是腿腳不便利的康複病人一樣,他吃力地扶著牆,又慢又艱難地走到了牆角,手顫抖著去解開褲子。
“世界不存在……我不存在……”
陸堯默默看著,總覺得可能自己忽略了什麼。
眼前畫麵又變。
宿舍裡已經變得明亮起來,陽光從有鐵杆的通風口進來,在地麵留下了一個帶著條紋的方框。
祝由卻不見了蹤影,角落裡坐著慧元和尚。
陸堯現在已經大體知道。
意識進入時間的跳躍不會重複,比如陸堯經曆了6點01分這個時間點,就不會再回到這個點,隻會跳回其他沒有經曆過的時間線,前後幅度並不大。
陸堯準備出門找祝由,但看到慧元和尚沉默地嘴唇張合,他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意識在時間線上跳躍,也就是說並不是每一個點都完全經過。
那麼,當陸堯意識沒有經曆的時間點,這副名為黃甲的身體是什麼狀態?是沉睡還是以其他方式而運轉?
虛宙世界雖然是低界維,但同樣有著一個相對完整的自然規則。
“慧元大師……你也在來回跳躍嗎?”
對方毫無反應。
陸堯換了個描述方式:“你能感覺到嗎?你不止是你,還有另外一個無法探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