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和希蘭,瓊三人站在特納美術館的裝置藝術圓形展廳裡。
空氣中再次彌漫著惡臭,石灰與牆磚已被重新砸開,黑而陳舊的小門已經開啟,懸在牆壁夾層的半空之中。
瓊重新以房間為邊界布置了隔絕秘儀,無形的靈感障壁在靈覺下呈現出紫色的圓,並在門窗上凝結成了一層厚厚的殼——探索做到絕對的保密是不現實的,這或許擋不住有備而來的有知者,但足以攔住無知者,並且讓他們察覺不到這個房間存在異樣。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三人不知道對這件事情討論了多少次,很多具體和詳細的論述過程都已經記不清了。
儘管每次討論的基調,都是結合新收獲的信息進行推測,並理性權衡風險,但後來大家自己都發現,理性的討論隻不過是為了說服自己去滿足好奇心與求知欲。
這一點希蘭指出來過兩次,範寧也指出來過兩次,但結果無非是將進展推入下一個理性的討論循環。
到了今天的此時此刻,三人站在這裡,已經具備了充分的自知大家不再否認服務於求知的深層次動機,同時也確認當前的準備工作比較充分,互相的照拂可降低很多風險。
或許這就正如範寧此前在調查維埃恩事跡中的感受塵封在暗門曆史之後的吉光片羽,就像藏於地窖中珍貴的陳年紅酒氣味般引人入勝。
三人都背著包,範寧還背了把在地下探險中實用性較強的,並經過特殊處理後的撬棍。
他用手撐著通道壁,先翻躍上去,將兩人也拉上來後,從裡麵大概把這扇暗門關了一下。
旁邊就是井口,此時大家擠坐在門後兩米多長,不寬不窄的通道裡,再次清點了此行包裹裡帶上的物品,包括水壺,糖果,蠟燭,提燈盒,雙筒望遠鏡,樣品袋,手電筒和套繩等。
希蘭又拿出兩個黑色小盒,第一個小盒中的物品是半個巴掌大的深色圓片,在手電筒的光線下,能看到靠近圓心處有三個像氣泡一樣的東西緩緩出現又破裂消失,如此往複循環。
禮器“警覺唱片”約十年前烏夫蘭塞爾某唱片收藏家因極度驚嚇導致心臟驟停,指引學派在其家中搜查時,從一張正常唱片的夾層中剝離出了這塊小圓片,它可以顯示出周邊帶有非凡因素的生命跡象,這帶來了一定的風險提示實用性。但接觸它頻率過多後,人的受驚閾值會逐漸降低到難以理解的程度,前主人被嚇死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家的貓無意間打破了一盞咖啡杯。
第二個小盒中放著一捆類似收束後的卷軸畫,卷筒是如漆般的黑,布背是稠密的紫。
禮器“祝聖帷幕”指引學派自有存貨,據說在某段枯萎難覓的曆史中,它於各種意義上阻礙過某高位格存在的一次穿行。在念出恰當的密傳後,它可以製造出一個平麵,暫時切斷兩側所有觀念上和實質上的交互,在往年的記錄裡,有使用者極其罕見地在之後遇到了某些不可理解的連接交互事件,似乎是一種反向的影響。
幾人討論了下井的策略問題,由於井壁扶梯的存在,用不上繩子等器具,為了防止遇到某些意外後分散,三人決定一起下去,不再分出一個人在上麵守著了。
兩位小姑娘今天都換上了更方便活動的長衣長褲,範寧吹熄蠟燭,放回兜內,第一個攀下扶梯,以便於第一時間應對下方未知空間的情況,瓊在中間,希蘭在上。
這些扶梯不是真正意義上連在一起的梯子,隻是許多嵌於井壁的u形“欄杆”,既可以用腳踩住也可以用手握住,材質摸起來介於金屬與木頭之間,一段一段往下方的黑暗延伸。
三人鞋底不斷發出踩踏欄杆的聲音,當最上方希蘭的頭發從井口消失時,範寧已經下到了超過五米深的地方,這時他已感受到,炎熱的氣溫稍稍涼爽了一點了。
向下的攀爬仍在繼續,扶梯手感冰涼而光滑,沒有其他油膩肮臟的汙物,僅是手上積了一層細密的灰塵。
期間範寧還伸手摸了一下井壁,從縫隙紋理上能確認它是由一塊塊石磚砌成的,但是並沒有青苔一類的事物,也全然不潮濕,這讓範寧覺得,這個井形的圓柱形空間不像是真正功能意義上的井。
腳下無儘的黑暗讓範寧心跳有些加速,明明是穩定程度很好的扶梯,沒有任何晃蕩,體力上的消耗也不算大,但範寧每下一格時,手都情不自禁用上了最大的握力,彷佛生怕下麵有什麼東西會把自己給拽下去似的。
但至少從靈覺上來看,目前既無異常的感知,也無危險的預警。
“我剛剛好像又聽到了那種聲音。”攀爬過程中瓊突然開口。
“聲音?”範寧手腳動作未停,兩人對話的回聲在這個狹長的空間裡交疊在一起。
“我也聽到了…”最上麵的希蘭說道,“就是畢業典禮那天,我們發現暗門存在之前,在一樓活動大廳逗留時就聽到了的聲音。”
範寧想起來了“類似於某種尖銳物體發出的密集聲響?奇怪了,我此前一直沒聽到,現在也還是沒有。”
是希蘭和瓊兩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還是說,這是一種由莫名存在發出的,有汙染性質的囈語,被自己的什麼特質給自行屏蔽了?
“你們隻要有什麼不對勁的苗頭感覺,就要馬上說出來。”範寧提醒道。
“明白…目前沒發現,感覺這一直就是單純的噪音。”
在往下的過程中,臭味始終保持著濃鬱的水準,但呼吸沒有急促感,這說明要麼在某處存在通風口,要麼這片空間足夠大,大到在短時間內三人的氧氣消耗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同時不存在其他的生物消耗源或汙染源。
氣溫卻明顯越來越陰冷,本來幾人嚴實的穿著有些悶熱,皮膚也出了不少汗,可是現在潮濕都蒸發走了,體感變得乾爽涼快,讓人提前體會到了入秋的感覺。
這一點倒是沒有什麼奇怪,這種類似於地下室結構的地方,溫差超過十度以上是比較正常的現象,但是範寧覺得這個井似乎有些過深了,他一直數著井壁扶梯的階數,現在已經六百一十階,按照約半米一階的分布密度,目前三人所處的位置已經有三百米深了。
“卡洛恩,怎麼停下了?”再過幾十階後,瓊不小心踩到了範寧抓在扶梯上的手。
“這裡的井壁上有個東西。”範寧說道。
他左手邊的兩塊磚石間,伸出了一個類似青銅材質扭出的物件。
頭頂上方的瓊蹲了下來,用手電筒照射上去後,可看到這是一個凹槽的形狀。
“燭台?”範寧看到凹槽周圍的青銅鏤空花飾十分繁複,一層層疏密不均地堆疊,部分地方沾染著紅色或白色的印記——由於人的潛意識裡麵會將物體的突出部分往五官組合上聯想,這看起來像是一張由紅眼睛,紅鼻子,白嘴唇構成的麵無表情的臉。
什麼怪異的審美風格?範寧想不清楚,不過他還是出聲說道“瓊,關掉手電筒,這東西使用時長太短了。”
他手臂勾著扶梯,另一隻手在後方摸索,從二十多根小牛油蠟燭中掏出一根,放進了這個凹槽,溫度緩緩逆行,燭芯火光燃起。
長時間在黑暗的垂直通道下行,縱使範寧靈覺強大,但視覺也有點壓抑,壁上有了根蠟燭後,火光稍稍緩解了這種不適感。
蠟燭燃起後,瓊在下一刻開口
“卡洛恩,你背後好像有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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