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後一張高高支起的宮廷鎏金椅,正空蕩蕩對著自己。
“砰。”“砰。”身後已落得很遠的走廊處,門窗與簾子仍在狂風暴雨中掙紮舞動。
範寧驚疑不定地盯著那張椅子,腳步放緩了下來,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仰望著藏書櫃右側的旋梯思索一番後,他決定還是先把附近地麵上的碎紙張撿起看看。
時間線已不知道過了多久了。
「……從秘史研究院巡查回來的這天,博洛尼亞單獨約我談話,並分享了他所謂的“一個發現”。儘管他所采用的語氣是事實闡述式的,我卻聽出了其隱隱約約的微妙態度轉變,以及,我對這件事情本身所代表的含義亦感到十分震驚——」
「他透露道,從圖倫加利亞王朝晚期至新曆的這段年代,恐怕有不止一位凡俗生物穿過了穹頂之門!」
「然後,博洛尼亞向我興致勃勃地描述了“第四類起源”方式,他說,雖然見證之主是一種不可知的抽象概念,但由於凡俗生物皆為血肉之軀,至少這一類起源,我們可以確定其曾經是實實在在的現實物質,因此我們可以稱這一類見證之主為“質源神”!」
「我聽後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作為一名煉金術士,我堅信人和萬物一樣都是由基礎物質組成的,也懂一些物質和精神之間互相轉化影響的門道,但若說什麼“現實物質可以概念化為見證之主位格的抽象概念”,這就實在是顛覆了我的個人認知!我追問他“質源神”一說是否具有考證依據,他避而不談,但當我質疑其不具備現實可能性時,他卻很耐心地展示了一套構想,並問我是否有興趣一試。」
手頭的內容又讀完了。
“質源神?竟然還有如此起源分類?”範寧腦海中浮現了好幾位此前不知起源該如何劃分的見證之主。
而且,博洛尼亞……這個名字再度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提出了什麼構想?
首次抵達聖塔蘭堡的那天晚上,羅尹向自己詳細分享過他們學派的過往,後來自己履新分會會長的那晚,維亞德林也告訴了自己一些關於器源神的收容曆史。
博洛尼亞學派是個以學閥為核心、聯合傳統貴族的非凡勢力,最早他們傳承的器源神殘骸有四件,隻是先後全部收容失敗,研習“紅池”的部分很早就從其中分裂了出去,在霍夫曼帝國時期的三大核心家族為:精於“隱燈”奧秘的博洛尼亞家族、精於“畫中之泉”奧秘的奧克岡家族、精於“災劫”奧秘的麥克亞當家族。
隻是後來博洛尼亞一脈已衰落為旁係勢力,奧克岡的煉金術士分支更是集體墮落,到了羅尹生活的這個工業時代,僅剩他們麥克亞當一脈在主持學派大局,可即便是這樣,他們都仍然控製著提歐來恩的上議院和幾乎所有貴族公學。
足以見曾經的封建貴族時代,這個組織的底蘊和影響力有多龐大。
那麼從奧克岡日記中的語氣來看,當時的博洛尼亞學派仍處於三大家族均健在的全盛時期,整個學派甚至不止擁有一名執序者。
再加之一些行文語氣和細節,如奧克岡調侃“就如普及蒸汽機一樣是無稽之談”,博洛尼亞表示“霍夫曼帝國的變革局勢暗流洶湧”,側麵印證當時已有技術萌芽但蒸汽革命還未到來,時間可能在7世紀中葉往後,即新曆60-680年的這段時間。
“所以之後,為什麼博洛尼亞和奧克岡的家族都出了問題?”
帶著重重疑團,範寧開始在這個房間搜腸刮肚地尋找紙頁,甚至沒放過那些陳列之間的縫隙。
這些日記反映的大小事情一路看下來,他對這三位家族長的性格有了個大致了解,麥克亞當是屬於表裡一致的絕對保守型;奧克岡這個煉金術士看似行文語氣輕佻,實則是個“嘴炮型選手”,有傑出的神秘學才華,但孤僻且膽小怕事;而反觀這個博洛尼亞,雖然在公眾場合展現出了學派領導者的沉穩與運籌帷幄,實際上他似乎有著極為瘋狂的野心、膽識和追求。
碎紙順序很亂,跳躍性很大,當範寧再次發現與之相關的話題時,時間線已經徹底斷斷續續了。
「剝離自身七成“靈知”,將三成“真知”的占比強行提升到100%,再去暫時收容同化她們的一份“普累若麻”?」
「模彷擁有第七高度“格”的目標對象的造詣、特性、成就或壯舉,混淆秘史的判斷視線,讓自己和對象在世人眼中分辨不出區彆?」
「以象征性的方式致敬隱秘過往,模擬重現某位古老見證之主穿行“穹頂之門”的過程?」
「……我現在懷疑,博洛尼亞恐怕真的考證出了某位“質源神”誕生的秘史,因為這些方法,根本不是你我的神秘學識和心智可以構造出來的。」
「……瘋了!這個人瘋了!他口中所謂的“嘗試”,竟然是構造一個鏡像儀式——借用秘史中那兩位佚源神的雙生關係,來分彆篡奪“燈與泉”曾經的居屋高處之席位!!」
“轟卡!”身後走廊儘頭的窗外,水桶粗細的綠色閃電劈裂夜空。
已是童孔睜得渾圓的範寧,看向藏書室裡那張空空蕩蕩的宮廷鎏金椅,心中某種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轟卡!”整個藏書室被閃晃得變色。
似乎是恍忽了一下,當範寧視線順著椅子,再度看向後麵的藏書櫃時……
他看到了牆上整麵整麵的裂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