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三年,朱雀街天降龍首,雙睛怒睜。俄而九天雷掣,血雨傾盆。
目睹如此血腥奇詭的景象,行人們被駭得呆若木雞,半晌,便是此起彼伏的尖銳驚叫與跌跌撞撞的四散奔逃。
原來她入京之日,正是涇河老龍王斬龍台上隕首之時。
溫嬌皺皺眉,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上麵畫著一把小小的紙傘。用手指一撚,那張紙登時一化為四。再輕輕一抖,便抖出四把紫竹骨的油紙傘來,擲給火靈兒他們一人一把,她自己打起一把。
傘麵上青柳依依,被血雨沾染,猩紅點點,豔若桃花。
殷元率著金吾衛的人第一時間殺到了現場。他一來,便命人將此地圍了起來,不許人圍觀,並扣下所有目擊之人。又頂著血雨跑進包圍圈,老遠地望見那顆龍頭,立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龍首足有鬥大,脖頸斷麵光滑,似乎是被某種極為鋒利之物一擊切斷。龍血灑滿龍首上的鱗片與胡須,那龍眼足有拳頭大,也不知是因著何種的不甘與怨憤,瞪得幾乎迸裂了眼眶。
殷元隻看了一眼,便被那幾乎衝天的怨氣驚得猛地一拉韁繩。身下的駿馬仿佛受到了什麼絕大的驚嚇一般,連連後退,任憑他怎麼扯韁繩、踹肚子,都無濟於事。
殷元無奈,隻得縱馬靠近現場巋然不動的惟四之人:“適才發生了什麼?你們可曾看到什麼異象?呃,袁令?”卻是一打照麵,認出了火山令袁天罡。
先前火靈兒在府裡時,隻跟著溫嬌同進同出,除了萬花樓的丫鬟外,隻有殷夫人見過她的樣貌,所以殷元其實並未見過火靈兒。而溫嬌如今麵貌氣質越發的婉麗年少,又有油紙傘刻意遮擋,殷元自然也未能認出。反倒因為袁天罡是長安名人,第一時間就被他給認了出來。
袁天罡望了溫嬌一眼,示意征詢。
溫嬌眼望著殷元,曾經年少氣盛的少年世子如今已長成了氣度卓然的將軍。蓄起了微微的胡須,冠玉般的麵容被飛濺的血色雨點染成了狼狽的小花臉。身形挺拔,即使身在馬背上也已經腰板挺得筆直,渾身上下散發著沉穩的氣質。
歲月當真是匆匆不為少年留。
她微不可察的一搖頭。
眼下天降龍首,征兆十分不吉利,不久之後唐天子李世民將要重病待死,她作為這一凶兆的目擊證人之一,必定會惹來嫌疑,眼下實在不是和家人相認的好時機。
袁天罡見狀,便道:“龍首掉落之前,我並未看到任何異象,龍首掉落之後,我之所見與殷將軍一般相同。”
殷元有些不敢看那龍首,聞言望過去了一眼,被那怒睜的龍睛又燙了回去:“一國之都,天上掉下一顆龍的首級來,實在是聞所未聞的大奇事。這事兒絕對不宜流傳出去,袁令可知其他的目擊者都去了哪裡?”
由古至今龍都與帝王家之間有著象征性的聯係,龍被斬首,由不得民眾不產生什麼不良的聯想。若是放任消息傳出去,將會變成怎樣的流言蜚語,又會引發怎樣的騷亂,簡直不敢設想。
袁天罡搖頭:“四散奔逃,未曾留意。如果要算卦,我的規矩將軍清楚。”
那是,一卦千金嘛。要挨個去算行蹤的話,哪怕殷家的家底,都不夠折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