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臨,夜已深沉。
得到了阿維特的承諾與支持,修洛特頗為振奮。他鄭重的跪地受命,大禮參拜,向國王與好友告彆。然後,他喚來等待許久的武士長,伯塔德便拾起樸素的陶罐,一行人匆匆往大祭司府而去。
阿維特微笑地目送著少年離去。他的目光逐漸延伸到天際,然後在夜幕中仰起,略過平淡的群星,停留在升起的明月上。現在正是一月中旬,圓月如同晶瑩的玉盤,耀眼中透著純淨的光。
“神話已逝,宗教改革。月亮還會威脅太陽嗎?”
阿維特注視了良久,沒有得到答案。隨即,國王平靜地轉身,緩緩地坐回到冰冷的王座。他再一次伸手握住了堅硬的神杖,陷入了漫長的思索。火光跳躍中,黃寶石的光芒閃爍,時而純淨,時而深沉。
不知何時,吉利姆從陰影中無聲的走出,莊重的伏地行禮。國王的目光便隨之落下。
“王上,您真的要讓殿下統帥北路軍嗎?”
情報官抬起頭,看向王者,神色肅穆異常。
阿維特平靜的點點頭,沒有猶豫,也沒有說話。他仍在思考著什麼。
吉利姆沉思片刻,再次伏地行禮。
“王上,恕我愚鈍,沒能理解您的心意。還請明言示下。”
阿維特的目光再次注視著忠誠的情報官,不發一言,靜靜等待。
吉利姆咬咬牙,再次莊重行禮。這一次,他的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麵,發出寒冷的聲音。
“大祭司一係齊聚北路軍,可以徹底消除借塔拉斯科人之手聖城早有大貴族暗中聯絡隻是大祭司的處置還需提前稟告長者。”
情報官隻是說出零星的短句,就已經滲出滿頭的汗水。他並不在意動手的目標是誰,卻唯獨不確定王者的心意。
聽到這裡,深淵從阿維特的心中一閃而過。他猶豫了一瞬,隨即威嚴的斥責。
“我尚無此意。吉利姆,你不該如此!”
情報官立刻大禮致歉,五體伏地,閉口無言。過了片刻,他再次抬起頭,謹慎的開口。
“宗教改革,軍事改革,壓製貴族,這都是眾怨所在也全是殿下的提議或許讓貴族們知道興起群議,絕之於眾”
陰影再次從國王的心中閃現。他沉默了片刻,還是搖頭。
“宗教改革剛剛開始,已由長者承擔。軍事改革還未進行,現在必須守秘。兩者都是大業,不能因為私心而損害我仍然準備傳位於他,自當保護吉利姆,不必再言。”
吉利姆隻得再次伏地叩首,汗水隨之落地。半晌後,情報官依然堅定的開口。
“王上,殿下出獄一月,整日奔波忙碌,未有一日安閒。
他先是撫恤陣亡武士,收攏軍心。然後在祭司神殿講經傳字,得到‘神啟者’的讚譽。隨後與我一同調查農業,研究大小貴族,估算土地與兵力,頗有遠見。又提議改革商法,控製戰略物資,壓製商人,祭司團一致讚同。
接著,私會瑪雅商團,處決塔拉斯科大商人,派人沿河西下,收集銅礦。調查工匠區各行業,征召資深玉工與石工,似有深意。這兩日又考察各地礦場,收服鹽工,控製大鹽礦,製造奇異神物。今天,又向您討要礦工,有意軍事改革,組建兩支新軍”
吉利姆早已派人日夜監察。此時一件件的講述出來,縱然他見多識廣,意誌堅定,依然震驚憂懼。
“祭司、貴族、武士、工匠、商人、礦工、民兵殿下把聯盟各階層都放入心中,仔細盤算衡量。
他每日勤習武藝,磨煉意誌。不喜華服,不玩珠玉,不好美色,不愛宴飲。清苦自持,心懷天下,時時自我鞭策,如與猛虎竟逐
三十年來,我從未見年輕人心性如此。縱然有宿慧天生,也實在是意誌超凡,宛如神人。殿下究竟所謀為何?這一個月如此,一年後又會怎樣呢?”
情報官的話句句屬實,便如利箭般射入阿維特心中。國王再次閉上了眼睛。這一次,他沉默良久,才艱難的開口。
“我相信他。”
吉利姆用力的叩首,在地上砸出清晰可聞的響聲,低聲而懇切的呼喚道。
“王上!國之大事,又如何能寄托在相信二字上?!殿下的祖父是大祭司,父親是城邦領主,手下有數百追隨武士,即將編練新軍。本身文武皆能,清苦自守,宿慧發明,名聲漸遠。他又是王室血脈,聯盟繼承人,還能接近您最疼愛的公主”
聽到這裡,國王猛地睜開眼,怒聲嗬斥。
“住口!”
吉利姆卻第一次違反王令。他豁出一切,繼續開口勸誡。
“即使是長者,在輔佐兄長蒙特蘇馬一世時,也交卸了元帥職位,沒有掌握兵權。您曾經說過,一個偉大的統治者決不能有弱點!但現在,您的感情已經成為了弱點。
國家的維係在於力量的平衡啊,又如何能依靠相信二字。您能相信殿下,能相信大祭司嗎?萬物都在變化,縱然現在如此,以後又將如何呢?”
說完,吉利姆再一次重重叩首,鮮血已經從他的額頭滲出。
阿維特的呼吸急劇起伏。他睜開眼,看向滿臉鮮血的情報官,目露掙紮。隨後,王者握緊了手中的神杖,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