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娜再次回到了檔案館中。
儘管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回到這裡,但一種莫名的違和與危機感仿佛在身後追逐的無形之影一般,讓她下意識地不斷回憶著在檔案館中翻找資料的細節,並始終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東西。
當然,另一個讓她返回檔案館的原因則是反正現在也沒什麼地方可去。
由於和失鄉號的聯係不斷加強,她現在實際上是處於一種被全天候監視的狀態——她仍然是普蘭德城邦的審判官,但這隻是因為沒有人能代替她此刻的重要職責,因此除了必要的出勤之外,她必須一直待在大教堂裡。
夢境中與“鄧肯船長”的遭遇令人焦慮,在第六街區那座小教堂中發現的線索也讓人靜不下心,在靜謐又神聖的檔案館中,她多多少少可以屏蔽周圍的目光和乾擾,讓自己鬆一口氣。
腳步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檔案館內,一排又一排高大到直抵頂棚的書架如巨人般在視線中靜靜佇立,那些古老的卷宗靜靜沉睡在書架上,自上而下地俯瞰著正從過道上經過的年輕審判官。
凡娜抬起頭,看著在視線中不斷延伸出去的書架,再一次回憶起了上次在這裡翻找資料的經曆,而一位負責管理檔案的中年神甫則安靜地跟在她側後方不遠處,神甫手中的提燈散發著溫暖柔和的光輝。
進入檔案館,查找1889年的資料,發現異端獻祭的可疑痕跡,以此為線索擴大搜索,發現1889年之間的異端獻祭記錄,最終察覺到188年對應檔案消失的異常情況……
這些記憶一遍遍在頭腦中梳理著,凡娜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回憶這些東西,它們此刻是如此清晰地呈現在自己腦海中,從頭到尾完美無瑕,找不到一點缺漏扭曲的痕跡。
可凡娜的眉頭卻一點點皺了起來。
年輕的審判官突然停下了腳步,跟在她側後方的中年神甫也跟著停了下來。
“審判官閣下?”中年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不對勁,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自己當時肯定不是一個人來查找資料的,絕對有什麼人陪著自己……可到底是誰?
凡娜仿佛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隻是皺著眉努力思索著,她又想起了第六街區的那座小教堂,以及小教堂中那位戰死在188年的修女——那座教堂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甚至連瓦倫丁主教都在多年中遺忘了它的存在,這是何其相似的情況……
自己也產生了類似的“遺忘”,每一個人都遺忘了同樣的東西,因此自己才無法察覺記憶中的空洞,也沒有任何旁人能提醒自己……但自己到底遺忘了什麼,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忘記的?
“審判官閣下?”中年神甫的聲音再一次從身後傳來。
凡娜感覺到風暴之力在彙聚,那位中年神甫的手已經不動聲色地靠近了腰間。
“你在這裡做管理員多久了?”凡娜突然說道。
風暴之力散去了,中年神甫將手重新放下,微微低頭:“七年了——從退役之後就一直在這裡。”
“這裡應該不隻有你一個管理員吧?”凡娜又問道。
“有兩個,還有一位比我年長的女士,她負責夜間值守,也是從守衛者部隊中退下來的。”
凡娜仿佛閒談,一邊繼續慢慢在書架之間走動一邊隨口說道:“兩個人……能忙得過來麼?”
“倒還忙得過來,檔案館管理員要做的事情其實不多,守衛工作有各處明崗暗哨,搬運整理之類的工作有仆役和見習修士們,隻有建檔和調閱的時候需要我們親自處理——而這裡大部分資料都是存進來之後就不再‘動’的,因此工作量很少,”中年神甫認真解釋著,“隻不過因為管理員這個職位需要長時間待在館內,且被書卷包圍,因此必須有意誌堅定經驗豐富的神官負責,工作量再少也很重要。”
說到這,中年神甫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畢竟隻有兩個人,一旦遇上特殊情況還是會比較麻煩的,我一直覺得最好再加一個人,三個人輪班比較合理一點。”
“三人輪班……”凡娜輕聲自言自語著,隨後又問道,“188年的檔案仍然沒有找到麼?”
“是的,仍然沒有找到,”中年神甫搖了搖頭,“在您之前提到這裡的異常情況之後我們就組織人手對整個檔案館檢查了一遍,動用了上百名仆役和見習修士,但一無所獲。”
凡娜嗯了一聲,不再言語,隻是靜靜地站在其中一座書架前陷入了沉思,而她的沉默又讓身後的神甫緊張起來。
凡娜察覺了對方的緊張,笑著搖了搖頭:“不用這麼擔心,我隻是跟那個幽靈船長見了一次麵,還沒有到神誌不清的地步,而且現在檔案館內外不知多少雙眼睛和偵測裝置在盯著呢,我自己一旦察覺到異樣也會第一時間示警——這份專業性我還是有的。”
“請見諒,”中年神甫歎了口氣,“我已經見過太多戰友在一次大意中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凡娜沒有吭聲,她的目光望向了書架儘頭,那是檔案館管理員平常待著的地方——自己在大書架之間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入口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