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曆練,腳程自是不能過快,沿途見識世間諸般疾苦安樂,方是修行之人該經曆的。若是急於趕路,哪還談得上積攢閱曆?
再者說了,便是急著趕路,以辛夷看來,那也是大可不必的。
一來,同是下山曆練,劉夏定然也不會走得多快,或許他同三人未必選的是同一條道,但想來即便是到了滄州,也當是會在家中逗留些時日的。
二則若是慢些前行,這一路遇到的風景人事,想來也是能夠令無恙少想一些城主夫人。畢竟他還是極少出門的,這世間繁雜都令他目不暇接了,那還有心思想其他。
龍七聽了辛夷的想法,自然是滿心同意的,雖說這些日子總是宿腳山林野外,可確實也令趙無恙眉間憂慮少了許多。
可趙無恙到底是錦衣玉食慣了的,從小到大,連個油皮都不曾蹭破過,便是在九闕山修行之時,也不曾吃過多少苦的,如今這般餐風露宿,確實也令他有些受不住了。
一開始趙無恙還是很興奮的,他可從未有過在野外過夜的經曆,如今遇上,便是頭一回了,自然是極為高興的。
可巧便巧在,正趕上了穀雨時節……
一開始三人出行時,這天氣雖說不上很暖和,卻也還算是乾爽。可走了不過兩日,便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這一下可不要緊,便是接二連三地下個不停。
龍七辛夷二人自小便吃苦慣了的,又因自小習武挨揍,身子骨自然是強壯許多,雖說野外濕黏,倒也還算是能夠忍受。
可趙無恙卻不行了,在下雨的第二日便發起了熱來,那額間摸上去更是燙手,整個人都燒得說起了胡話,口中不停地喊著娘親娘親雲雲。
龍七看趙無恙如此,又是焦急,又是心疼的,他可是一直當他是弟弟的,如今自己弟弟這般模樣,叫他還怎能耐下性子慢慢趕路。
靈香雖說精通藥理醫術,卻並未傳教絲毫給他和辛夷,如今遇上事,還真是有些想她了。
若是她在,定然一顆丹藥便能解決問題。
這當然隻是龍七一廂情願的想法,田間除蟲還須得等那驅蟲的伏方散開,如今可是活生生的人,便再是個靈丹妙藥,也得有個生效的時辰不是。
而辛夷雖說心中也是焦灼,卻不似龍七那般六神無主。在趙無恙病得糊塗之時,便當機立斷地決定快些趕路,而他在趕路之時,還時不時地在草間翻找著。
龍七見他如此甚是不解,無恙都已經病成這樣了,他居然還有心思在草間嬉戲,還當自己是三歲孩童不成?
正當龍七要開口時,卻見辛夷麵上一喜,竟蹲下了身子割了一把野草。
“你這是作甚?”龍七大為不解,連忙開口問道。
“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如今無恙又是這副模樣,若不采取些手段,怕是會傷著身子的。”辛夷一麵說著,一麵撕下一塊衣角,將那一堆野草包了起來。
“這野草名叫車前,我小時候曾隨著父親去過戰場,行軍之時,那些個士兵若是遇到個頭疼腦熱的,便會用這種野草煮水灌下,身子骨若是硬朗的,幾碗湯水灌下,睡上一日便能好個七八。”
隻見辛夷找了塊石頭,不停地砸在包著車前草的布上,不一會便見那布包上有草汁滲了出來。
“如今升火熬煮是不可能的了,不如將這草汁給無恙灌下,我想多少也應是能夠起些作用的。”辛夷一麵說著,手上也不做停歇,示意著龍七掰開趙無恙的嘴。
雖說龍七將信將疑的,可如今這也確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了,無恙如今都已經燒的糊塗了,便是做些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做乾著急的強。
龍七依言掰開了趙無恙的嘴,辛夷連忙將那汁液擠進了他的口中。
滴在龍七手背上汁液的清涼,對比著手心肌膚的滾燙,倒是令他稍稍安下了心。
說不得這法子有用呢,他心中這般安慰著自己。
而辛夷將那布包中的汁液擠了個乾淨方才停下,甩了甩手上的草汁對龍七說道“這隻是緩解之計,倒也未必能有用,前方不遠便是涼城了,還是快些趕路,去城中尋個大夫才是正經。”
龍七聞言點了點頭,背起趙無恙便跑了起來……
涼城啊……
不知還能否遇到魯魏兩位大哥……
……
涼城的忘憂酒館雖說一直不開門,可聽說板娘瑤依並不打算關掉這酒館,前些日子,竟還有人見著她了,隻是不知是不是因著要照顧莊先生心力憔悴,涼城之人總覺得她的麵色不似先前那般紅潤了。
不過,便是如此一副病西施的模樣,倒令得一眾登徒子之輩更加的沉迷她的姿色了。
好在平日裡隻要她出門,莊先生必然是陪同在側的,這些好色之徒多少也有些忌憚——莊先生在涼城還是有些聲望的。
可人便是這樣,哪裡都會有那些混混地頭之輩,這些人倒不似那些個亡命之徒,會做一些殺人放火之事,但欺壓百姓卻是做得出的,這種人行事雖說不上傷天害理,也是會令百姓們心中苦不堪言。
而這樣的人,又大多都是好色之徒……
這不,便是在板娘瑤依和莊先生出門之時,恰巧遇到了這樣的人。
若放在以前,瑤依自然是不懼的,隨手一個掐指,便能讓這些人吃到苦頭,可她答應過莊先生的,與他做一對平凡夫妻,再不可施展妖術之類,尤其是不能再行那害人性命之事。
要麼怎說讀書人迂腐呢,假使靈香在此,怕是便要同莊韋理論一番了便是那穿腸毒藥,還有能夠用來救人的時候呢,就算是妖法那又如何?世間術法萬千,哪分什麼好壞,好壞的隻有那利用之人。
但莊先生此番顧慮倒也是有道理的,畢竟在涼城之中住了許多年了,日後還得在這裡過日子的,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說不得便會引火燒身。
可他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而已,遇到這等子事,莫說是保護瑤依了,便是自保,怕是也做不到的。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忘憂板娘麼,許多日子不曾見到,怎的這般憔悴了,看得我心中可真是,疼得緊啊!”
莊先生看上了一個攤鋪上的白玉流雲簪,正拉著柳瑤依試著,卻忽的有人自一旁貼了上來,陰陽怪氣地說著。
“莫不是為著莊先生的病累壞了身子了吧!哎喲喲,這可怎好!”
隻見那人穿著錦衣,腰間還掛著一條馬皮鞭子,看著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二世子,可是那長相卻有些令人難以入目細眉窄眼朝天鼻,擴耳長嘴兩腮鼓。
這分明就是一副豕彘模樣!看著就像是一頭長著油亮毛發的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