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良心裡一片苦澀。
在進門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層,昨天與王地主爭執時有多理直氣壯,現在就有多臉疼。
勉強在葉家吃了一餐,回去的路上,張向良一言不發。
葉婷也不會看眼色,一路坐著王八拱,還不斷地抹眼淚,說自己在娘家做了多少活,冬天砸開冰洗衣服,手上生瘡,癢得鑽心。
張向良一句話也不接。
回到龍門鎮,就發現鎮上領物資的人依舊排著長長的隊伍。
殷槿安肩膀上馱著九天,九天手拿著糖球,正吃得歡實。
一大一小都戴著麵具。
兩人的身影成為小鎮最美的風景。
儘管九天戴著麵具,但是認識她的人都認得,這麼大的孩子,穿道袍的隻她一個。
葉婷看著她坐在另外一個人的肩膀上,那人身材高大,就算戴著麵具,也無法抵擋他逼人的威勢。
偏偏他叫個孩子坐在自己肩頭上吃糖球。
“她真幸福!”葉婷說,“我自小彆說糖球了,就連飯都吃不飽,家裡糧食不夠,我每次都是最後一個吃,鍋裡沒飯了,我隻能鏟一點鍋巴,加一點水,喝涮鍋水……”
張向良默默地推車到賣糖球的地方,從兜裡摸出兩文錢,買了一串糖球,遞給她。
葉婷拿著糖球又抹淚“從來沒人給我買過糖球,我原先一直看著彆人吃,一直想糖球到底是什麼滋味,聽人說酸酸甜甜,很好吃。”
張向良心裡歎氣,說“你嘗嘗是不是彆人說的那個味兒?”
“很甜,酸酸甜甜,真好吃。”
她小心翼翼地吃著,萬分後悔,要是回娘家之前帶一串回去,小偉就能吃上了。
回到張家,張嬸看她拿著一串糖球,也沒說什麼,兒媳婦在娘家日子不好過,兒子給她買一串糖球不過分。
隻是,張嬸看著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下子也想不起來。
看著兒子似乎悶悶不樂,張嬸心想著在葉家估計受慢待了。
回到自己房間,張向良問葉婷“葉婷,你給我說實話,昨天你是不是拿了濟貧衣?”
葉婷像被嚇住了,手捏著衣角,緊張地說“我……那麼多衣服,有些人他們不要,我想著丟了可惜,便拿回來了。”
“你拿到哪裡去了?放哪裡了?”
張向良想著,她若說了實話,他便替她給王地主和九天道歉。
“彆人都有,我兄長和小偉大冬天都沒有穿過那麼暖和的衣服,我就撿回來給他們了,反正也是彆人不要的,白撿……”
“你昨天又回娘家了?確定那些衣服是彆人不要的?”
張向良心頭突突直跳,她才進門三天,就往娘家跑三次。
他想到了九天算的命……
“他們沒說要,我就撿回來了。”
“你……”張向良心裡滴血,他們張家窮是窮的,沒有不要臉。
撿衣服?你怎麼那麼會撿?
“婷婷,那些領衣服的,都是縣太爺指定的窮苦人家,他們頂風冒雪來領衣服,哪裡會不要?你怎麼能克扣人家的衣服?”
“你罵我?不就是幾件衣服嗎?不是我克扣他們,是他們沒說要……
六十多套,我隻撿回來這幾件,又不是偷人家的。
本來就是白送他們,少一件多一件有什麼關係?”
張向良氣得吐血。
可如今衣服已經給了葉旭陽他們,他也不好去要回來。
不敢大聲嗬斥,怕張嬸聽見,對自己媳婦印象不好。
張向良忍耐地說“婷婷,以後這種事不要做了。”
“我知道,以後我不做了。”葉婷哭著說,“我就是冬天凍怕了,所以才撿拾人家不要的衣服,以前我冬天穿的都是葉偉的舊衣,腰都蓋不住,冬天砸開冰洗衣服……”
張向良默不作聲,出了新房,找到張嬸,說“娘,你給我幾兩銀子,我有急用。”
“幾兩?”
“三兩。”
三兩銀子都是這個家一年多的吃用了,張嬸忍不住問“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娘,您彆問了,我有急用。”
張嬸知道自己的大兒子,老實忠厚,他要這個錢,一定是必須花的。
張嬸取了三兩交給張向良,什麼也沒問。
張向良拿了銀子,到了王地主家,萬分艱難地給王地主跪下道歉,懇求他不要說出去。
王地主不是惡人,接了他的銀子,說“你放心,這事到我這裡止。向良,不是我說你那個媳婦,品行太差了。
九天濟貧,你們卻短人家衣服!知道的是你媳婦故意克扣,不知道的還道是九天缺斤少兩,沽名釣譽。
善事打了折扣,影響的是人家的名聲。名聲,是多少銀子都補不回來的。”
張向良再次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