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離開女寢,要去導師公寓裡偷東西。
這是早就約好的。
在對角線中心處,是學生們上課的地方。
已近午夜,學院裡仍飄著零散的火光。
修女們檢查過每一個學生們的房間後早早到睡夢中擁抱萬物之父和她解癢的除虱藥粉,唯獨導師公寓還亮著。
這些學識淵博的先生們也的確配得上高昂的薪水。
蘿絲耐不住,早領著哈莉妲去散布衣裳、去各個房間裡借錢了,羅蘭則邁開腿,循著較之前更加平坦的磚地一路閒逛。
沙沙沙的筆聲勝過交談。
走廊裡掛著不少女士的畫像——年輕的,戴著王冠或手持權杖的。
一些讚揚式的標語。
櫥窗裡還放著用途未知的器皿。羅蘭認識天秤,但它又比一般的天秤更加…繁瑣?
有許多齒輪和金屬零件。
那是什麼?
羅蘭看見了一把奇怪的尺子。
「卡尺。」
「更精密的卡尺。」
另一個呢?
「一種更牢固的嵌環,我想,應該是用在火車上。」
他們整天研究這些?
「任何對人類有益的,都不該算是‘小東西’。」
我沒說是‘小東西’。
我是以為…
「以為更加高明?比如占了半個房間的、壓根不知道什麼用途的冒黑煙的金屬機器…」
噓。
羅蘭努努嘴。
沒有合嚴的縫隙流出燭光。
沿著門縫向內,靠近時率先聽見了一些輕微的嘀咕聲——神經質似的嘀咕,反複無序,教人聽不明白。
男人背朝門,除了留下一條長長的影子外,他麵前坐著一台將近三英尺高、整體銅色的精密儀器:由無數枚嵌套在金屬杆上的齒輪組成,仿佛另一種金屬打造的織布機。
隻是更加昂貴。
那是什麼。
「你不如進去問問…他…等等——」
羅蘭推開了門。
邁步前,還屈指敲上一敲。
叩叩。
背著手發呆的男人嚇了一跳,撞翻了桌上的茶杯,回頭時,嘴裡還叼著燃過半的煙卷。
他眼窩凹陷,眉骨和鼻梁在火光中呈‘T’形。
頭發向後梳著。
在發際線撤退後暴露出又大又鼓的前額:無論講話或沉默,他嘴角的兩端都微微向下垂,仿佛墜著什麼與生俱來的不滿。
羅蘭瞧見他第一眼就感覺:
這個人若不是什麼高明的學者,就一定是個早晚會出大名的殺人魔。
他看起來很嚴肅,又用嚴肅的表皮掩蓋著心裡的煩躁。
就和桌麵擺著的半塊魚肉一樣,它的主人沒能抽空細致品嘗,又舍不得扔。
已經開始散發臭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