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祖君彥大怒,邢義期是李密的記室,相當於後世的秘書,是李密的親近吏,先後在翟營受辱,挨打的是他,但折損的是李密的臉麵。房彥藻等亦都大怒。李密也現出薄怒。
祖君彥怒道:“有其奴,必有其主。奴兒反複,主亦無理。明公,四郎前已受辱,今複受辱!前次,明公以大局起見,未有責司徒之不敬;這一回,卻不可再忍了,理當重責翟摩侯。”
——反複之奴,自是李善道。無理之主,則是翟讓。
柴孝和急忙勸道:“明公,當此將與王世充等隋援決戰之際,不宜內部生亂,且稍再忍之。”
“忍?明公忍是忍了,可問題是,司徒、翟摩侯他們承情麼?明公一忍再忍,彼輩卻一犯再犯,一再地觸犯明公之主威!四郎、崔世樞、馮慈明、張季珣,彼輩已是目無尊上多少次了?又圍攻洛陽,緣何遲遲不克?其營諸軍,常自懈怠!如是彼輩能如琅琊公等一般,奮勇精進,洛陽再堅,也早打下來了!明公,司徒專行貪虐,陵辱群僚,無複上下,實已不可再忍!”
房彥藻也說道:“明公,公雖對司徒禮敬有加,多作容忍,然觀司徒舉態,卻不念公之恩義,剛愎貪婪,有無君之心,以仆愚見,祖公所言極是,即便當前將與王世充等隋兵決戰,不宜內亂,可司徒之此風,卻也斷然不可再長!明公就此,宜當早有謀慮。”
帳中人多口雜,李密不欲就此多說,揮了揮手,按住惱怒,說道:“大敵當前,須當上下一心,卿等不要再多說了。”安慰了邢義期幾句,吩咐帳下吏,“速引記室就醫,好生敷治!”
帳下吏便帶了悲悲切切的邢義期出帳。
……
儘管止住了房彥藻等人,不讓他們再多說,自己的秘書,自己都保不住,致其接連在翟營受辱,李密心中的怒氣可想而知,他回到主位坐下,連喝了兩碗茶湯,才略微平複心情。
房彥藻說道:“明公,司徒……”
“不要再說了。”李密再次止住了他,抬頭看向柴孝和,說道,“孝和,你的諫言,我仔細考慮過了。你所言有理。調王世充等部回援洛陽、夾擊洛陽尚且罷了,唐公之憂,誠須當慮。
“唐公起事之初時,我請他來孟津會盟,他托辭不來,那時我就已知,他懷異誌,彆有所圖。唯我本以為,蒲阪有屈突通領數萬兵備禦,他入關中不易。殊不料他居然蒲阪未下,就率兵入關!而他入關以後,關中的情勢,如今確是對他有利,長安他是有可能得下。對此,我軍也確實應當早作預備。李善道‘改以用兵西南,取澠池、弘農’此議,以此而言,可以用之。”
李密是一軍之主,其自身也有足夠的戰略眼光,誰將會是他爭奪天下的大敵,他當然心中有數。王世充等部隋援、洛陽城,他都有信心拿下;唯這李淵這一入關,他委實是感到了危機。
祖君彥還想再勸,說道:“明公,司徒已剛愎專行,目無尊上,李總管者,司徒之大將也,今若亦縱容之,仆竊深憂,日後或會將更損明公之主威,愈漲司徒之驕恣。”
李密已有定見,說道:“用兵西南,取澠池、弘農,關係重大,此任自是不能隻付與李善道。孝和,你前嘗至澠池、陝縣,於弘農形勢,你亦熟知,我意便屈卿為陝虢撫慰使、虢州總管,勞你引一軍,往河內,與李善道部合,共為我取澠池、弘農。何如?”
“撫慰使”,顧名思義,安撫招慰之任;陝州,便是陝縣一帶,虢州,便是弘農。
隻從這個任職,就能看出李密讓柴孝和去與李善道合兵的目的。
一個是把招撫陝縣、弘農郡的重任交給了他;一個是任他為虢州總管,雖不能說就可與李善道現任的魏州總管平起平坐,然也可起到製衡李善道的作用;再一個,虢州總管的職務一任下去,那就算是將來李善道和柴孝和打下了弘農,地方上的實權也將會是為柴孝和所有。
卻是房彥藻等人皆能由此品味得到,經過考慮之後,李善道“改以用兵西南”的建議,李密是接受了不錯,但對李善道,不論是因翟讓的緣故也好,抑或是僅僅因李善道現已據加上河內,整整河北五郡之地的原因也好,李密實是已起了戒備之心。
攻入關中,是柴孝和早就向李密提出的建議,對李密現下的這個任命,他當然是不會不願,遂他起身,向李密行禮,慨然領命,說道:“明公但請放心,陝縣、弘農,仆必為明公取得!”
祖君彥還有點不甘心,說道:“明公,則縱然是‘改以用兵西南’此議,可以用之,李總管在奏報中,舉高曦為河內通守,他的這個保舉,仆竊以為,卻不肯聽之了吧?河北三州,用的都是李總管保舉的人,河內地勢緊要,仆愚見,卻不能再仍以他所保舉之人掌之矣!”
李密沉吟了會兒,說道:“王世充等隋部,尚未殲滅,我不能分太多兵與孝和,取澠池、陝州、虢州,尚得多需李善道出兵,河內之任,暫便用他保舉之人,無有不可。”
柴孝和建議說道:“明公,昔韓信自稱假王,漢高以真王拜之。為促李總管願出精兵,助仆取陝、虢,仆以為,何不索性便以刺史之任,授與高曦?”
“卿之此言,正合我心。就授高曦懷州刺史。”李密頓了下,說道,“另授劉德威河陽都尉。”
祖君彥、房彥藻等對視一眼,俱道:“明公此任高明。”
河陽是河內通往黃河南岸的重要關城,隻要河陽三城在控,黃河南岸的兵馬就能迅速進入河內。這樣的情況下,河內太守,即懷州刺史是誰所任,其實也不就重要了。
李密問柴孝和,說道:“孝和,你此往河內,需太多兵馬?”
柴孝和想了下,回答說道:“五千步卒足矣。”
澠池、陝西、弘農皆多山,騎兵用處不大,所以他隻說了步卒。
“今日便與卿虎符,由卿自擇精銳取用。兩天後,就勞卿引部北入河內,可乎?”
兩天後,柴孝和領下陝虢撫慰使、虢州刺史的正式任命,引步卒五千,開向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