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勢這般凶悍。
瞧前邊那“高”字旗下,那個領頭的敵將身高七尺,披掛雙層重甲,持兩根鐵鞭,躍進在山路上,如履平地,衝得很快,顯見力氣過人,定然是個猛壯之士,張士貴心頭愈發驚疑,暗自忖道:“未曾聞說盧氏或弘農郡兵中有此悍將也?洛陽那邊打得熱火朝天,唐公李淵的兵馬也已殺進關中,朝廷亦不可能會為剿俺而專為盧氏調此悍將。怪哉!此究竟是誰來犯俺?”
猜不出來,他喝問寨門守將,“可問的來犯咱寨的是何人?”
大冷的天,守將滿頭大汗,因為被那攻山之敵的進展之速而驚到,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大總管,小人問了,這支賊人卻不回應,隻喊叫、喊叫……”
“喊叫甚麼?”
守將不敢說,說道:“大總管,你請聽,又在叫了。”
張士貴聽之。
亂馬交槍的敵我廝殺、叫嚷聲中,分明聽得有敵眾在喊叫:“生擒張狗,獻與總管!”
甚麼“總管”?張士貴當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守將說道:“大、大總管,賊眾攻勢甚銳,咱這第二道關卡怕也是攔不住他們。怎麼辦?”
正說話間,下頭山路上爆出一陣歡呼。
張士貴等急轉眼去望,以柵欄等組成的第二道關卡,已是被攻山的敵人攻破!
持雙鐵鞭那敵將揮舞鐵鞭,三兩下將破口兩邊的柵欄打倒,足下不停,大呼小叫著,緊跟著開始追趕逃跑的守關寨兵。十餘個可能是他親兵的敵人,忙不迭地緊從其後。
第二道關卡在山腰的位置,離山頂的寨子已經不很遠了。
守將說話的聲音都在抖了,黃豆大的汗水順著鬢角下淌,再次問道:“大、大總管,怎麼辦?”
“怕甚麼?前兩道關本就好破,賊官兵攻咱寨子多次,為何咱寨堅不可摧?不就正是因為後兩道關卡,縱其天兵天將,也休想打破!”張士貴穩住心神,指揮左右,選出了一二十個善射士,令道,“記得上次是怎麼打走的盧氏縣兵麼?便照上次,爾等速趕去第三關兩邊高處埋伏,隻等這支賊人到至,便趁彼等被我木城所阻之,即張弩挽弓,射他娘的!”
這一二十個善射士領命,便要走,張士貴把他們叫住,又補充令道,“先射持鞭的那賊廝鳥!”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持鐵鞭的這賊人,即便不是這支攻山敵眾的主將,也必是這支敵眾中最為驍悍的將領,隻要能先將他射死,抑或射傷,這支敵眾的士氣自也就會大落。
到時,趁機發起反攻,不僅寨子可以得守,對這支敵眾也能造成重大的殺傷打擊!
……
王世充帳下有名的大將,李密、翟讓等皆知。
那數千步騎出了王世充的中軍陣後,步卒分成了左右兩部,分攻翟讓陣的左右兩個陣腳。
約數百的甲騎騎兵則暫時沒有參與進攻,留在了翟讓陣的正前方,來回盤旋。
很明顯,這數百甲騎是在等待攻翟讓陣左右陣腳的這兩部步卒,看哪一部步卒能夠將翟讓陣的陣腳催動,然後,這數百甲騎就會跟進殺入,以擴大戰果。
步騎三部隋軍,悉王世充從江淮帶來的本部精銳勁卒。
三部隋軍的統領將領,翟讓、李密等隻從他們各自舉著的將旗,便都已能辨出分彆是誰。
率攻翟讓陣左陣腳者,打的是“郭”字旗,係其悍將郭士衡;率攻翟讓陣右陣腳者,打的是“許”字旗,係其悍將許羅漢;數百甲騎所打的是“達奚”字眼的旗,係其驍將達奚善定。
又在三部隋軍、隋將之後,約兩千人的隋兵步騎也出了陣。這支隋兵步騎既是前三部隋兵的接應部隊,同時和達奚善定部一般,也是一旦翟讓陣出現破綻後,就隨之進擊的後援部隊。這支隋兵打著的是麵“張”字旗,其主將是王世充帳下有數的大將之一,名喚張鎮周。
如前所述,李密軍的參戰部隊,從北到南,列陣長達十餘裡,去掉比較靠後的左右兩翼,單隻說位置最為靠前、翟讓為主將的中陣,其長度就有近十裡長。
這麼長的陣型,沒有出眾的組織能力,是不可能將之組織好的。又再翟讓所主的這個中陣,並非隻由瓦崗係的部隊組成,還有孟讓、郝孝德、田茂廣等部,及投附李密的“百營”之多的其餘眾多彆股義軍之各部,五花八門,成分複雜,這在陣型的組織上,就更加增加難度了。
老實說,能將這麼一個分彆來於不同營頭的,眾至數萬人組成的,長達將近十裡的陣型,在戰鬥還沒打響之前,維持住不亂、不散的狀態,已非簡單之事,則在現下戰鬥打響之後,麵對王世充部數千精銳的猛攻,再想把陣型維持住,那可就真的太難了。
不僅對翟讓來說難。
其實,就是換了李密來做中陣的主將,他也不容易做到。
一邊是守眾雖多,然陣線太長,又組成來源複雜,彼此少有協同作戰,近似烏合。
一邊是攻者雖少,然將勇兵精,以雷霆之力而攻敵薄弱之一點,又此數千攻翟陣之隋兵,俱是跟從王世充作戰多年的老部曲,配合默契,上下齊心。
且更彆說,於此數千隋兵發起進攻前,翟讓陣中的魏軍兵士已多是等得心浮氣躁,陣腳已懈。
卻遂攻翟陣兩邊陣腳的各約千餘的王世充部江淮精兵,在郭士衡、許羅漢兩將的奮勇率引下,以盾牌為護,長槊攢刺,滿是江淮口音的喊殺聲中,隻攻了兩合,就將翟陣兩側的陣腳攻動!
——持盾刺槊,此喚做排槊兵,又叫做排矟兵。排即盾,槊即矟。通常的步卒在戰鬥時用的是矛,矛比槊短,這類兵種在攻守戰時,則是以盾為屏,而以槊為刺,是絕對的一等一精兵。
翟讓做為魏軍中陣的主將,他身在的位置是中陣的中間部分。
所以,翟寬、翟摩侯、單雄信、徐世績、王儒信等分率的瓦崗本係部隊,也都跟從著他,被他安排在了中陣的中間部署;瓦崗本係的諸部兩邊,是李密撥給翟讓的其本部的田茂廣等部;再外兩邊是孟讓、郝孝德部;再外則便即是其餘的那些投附李密的各較小部的義軍諸部。
或言之,翟讓此中軍陣的兩邊,原本就是越靠外,凝聚力、戰鬥力越差。
於中陣中間的望樓上,望見了兩側的陣腳被隋軍攻動,翟讓大驚,趕忙擊鼓搖旗,調被他留為預備隊的瓦崗係部隊趕去相救;並命令中間較為靠外的孟讓、郝孝德兩部穩住陣腳,不許妄動。可長達近十裡的陣線,預備隊的將士尚未奔到,兩側陣腳已不是動了,而是轉為大亂!
等候多時的隋軍之達奚善定,抓住戰機,立即引率數百甲騎,猛撲向翟陣左邊。
張鎮周不等王世充的軍令傳到,亦機不可失,督引本部的兩千步騎,殺向翟陣右邊。
隋兵中軍,高高的望樓上,王世充目睹此景,大喜至極,一道道緊促的軍令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