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老弟,你這五畝靈田我驗看過了,靈蘊不足啊,感覺比我家琴葉林的辟出來的靈田還要差些。你尋那稼師眼光有些差了,若是在咱們剛剛路過的那處穀地辟田,靈田的地力應能好上不少。”
康榮泉攥起來一把靈土聞了聞,轉頭與規規矩矩立在其身側的蒯恩認真言道。
蒯恩臉上賠著笑,麵上的褶子堆起來,似綻了一朵黑黃色的菊。
隻見他聽過康榮泉的話後湊近過來,甫一開口便又是奉承之言:“這外頭的野稼師,其本事自比不得受過周長老真傳的康世兄,都是愚弟事前未弄仔細,現在反累得世兄費心了。”
“嗯,這倒無有什麼的。”康榮泉有些敷衍地點點腦袋。
蒯恩這人說話好聽倒是不假,可康榮泉這些日子吹捧的話聽得太多,饒是再喜歡聽,卻也聽得都有些麻木了。
於是此刻其麵上隻反應淡淡,轉而言道:
“老弟這丹潼崖無有入階靈脈,所以這靈田地力肯定是不足的。
所以蒯老弟頭一二年便不要想有什麼收成了。靈穀是種不得了,你家那幾個贅婿我也見過了,都是腦子笨得出奇的,便是能種,他們肯定也種不好。
便先種幾茬黃芽豆吧。我這裡給你理一份條陳,頭一二年,老弟先照著上麵寫的去廣種薄收,將養地力。今後若有餘錢,再去買些入階了的靈壤回來肥田。
就這麼做下來,若是沒遇到什麼蟲害災年,到第三年、最多第四年,或就能有些盈餘了。”
蒯恩喜滋滋地接過來,他才不在乎康榮泉態度是否倨傲、說話是否好聽呢。正如康大寶所說,他這位侄孫兒雖是個好聽吹捧的、但心腸卻軟。
因了蒯恩賣慘水平高超,加之兩家還有姻親關係的緣故。康榮泉這次登門教導,可是隻收了尋常稼師價錢的一半。
而且,這往後農忙時候,蒯家贅婿去重明宗打短工的活路,康榮泉也與蒯恩定了下來,這便能令得蒯家再多一筆穩定進項。
若是每天都隻消聽幾句不好聽的話,就能換得這樣的實惠,那蒯恩還巴不得天天有人鑽進他耳朵裡頭罵個不停。
“請世兄多留幾天吧,我這邊馬上叫庖師設宴。”蒯恩占了便宜,這心中的感激也是半點不假,見得康榮泉要走,便誠心相留。
“不了不了,若是再留,明家老大人怕是又要來叫我過去,不好推脫。我這邊回宗了,家裡頭還有好些事情。
對了,這儲物袋裡頭的資糧,是我出門前,師娘要我捎給老弟你的。還讓我與你言一句:家中若有些事情,莫要隱瞞、常常來信。”
“這小姑自己都還要修行呢,愚弟這這可真是”蒯恩接過儲物袋來,想也知道這定是裴蒯氏從自己那份資糧中摳出省下來的。
“當年族叔身歿,小姑便差點被這身世所累,壞了姻緣。而今卻還要抽些體己出來,貼補娘家。”蒯恩念到此處,隻覺這儲物袋拿著灼手:“待往後我家好些了,定要給小姑在重明宗內增些光彩才是。”
“那便告辭了!”康榮泉騎上從獸苑中賃來的烏血駒,在蒯家眾修敬佩、豔羨的眼神當中,揚長而去。
自段安樂回到了宗門專管獸苑後,獸苑的管理章程便也被其梳理得井井有條。
其中與重明門人們息息相關的一條便是,現今弟子們在外出時,若需到獸苑借靈獸供以代步,便要以善功給付賃資。
這一條規矩不拘地位高低,上至掌門長老,下至普通門人,都需遵守。
比起尋常的荒牛和那些不值錢的未入階雜畜,這烏血駒的賃資可不便宜,小輩裡頭除了康榮泉外甚少有賃得起的。
康榮泉之所以要這大價錢,與其好顯露風光的個性雖有關係,但卻還因了要儘快回宗赴一場喜宴有關係。
墨兒入宗十餘年,這婚事總算定下來了。成日帶著墨兒在灶房裡頭轉來轉去的靳世倫近水樓台先得月,賺了這樁大便宜。
待靳世倫領著墨兒到康大掌門麵前求請了這門婚事過後,師兄弟們便已開始如火如荼的為這場婚宴操持起來了。
康榮泉是個好熱鬨的,若不是實在抹不開師娘母家的情麵、蒯恩看起來又著實可憐,他才不會在這節骨眼往唐固縣走這一趟。
回程路上,康榮泉經過了咼縣五相門舊地布袋山。
巧工堡現今分為兩部,一部聽從南安伯敕令,遷至平戎縣,歸平戎縣尊編管;另一部同樣離開了鐵角山,依著州廷司馬府凋令搬到了布袋山這座二階靈山過來。
自五相門覆滅過後,這座靈山便就被州廷司馬府握在手裡,交由咼縣令代管。
這自然不是白給的,聽說咼縣令出了個很高的價錢,榨了不少油水。又有人說巧工堡本來不想買的,但司馬府就是指定了這個位置
康榮泉還聽說,咼縣令得到的資糧除了該孝敬州廷那部分司馬府之外,還送了一份到重明宗來。
這消息倒不是從師長們那裡得來的,而是在外為靳世倫夫婦購置賀禮的時候,從酒肆閒人的嘴裡頭聽到的。
不過康榮泉倒是聽門中長輩們提起過,巧工堡這些人還是挺適應這新地方的。
搬來後不多久,巧工堡就又大價錢使州廷破了例,賣了張商引下來,自在布袋山下頭開了家墟市。
靠著其家中相較物美價廉的機傀,倒是很快積攢了一波人氣。
康榮泉路過之時,看得巧工堡這墟市人頭攢動,便曉得他家倒是又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了。
見得此幕,麵上表情算不得好。
當年在小吳山,若不是來援的巧工堡弟子用靈晶砲車破壞了甲字戌號山頭的大陣,重明宗一方可不會敗得那麼慘。
兩家人就在前些年還互為仇讎呢,而今卻成了所謂的盟友,當真是可笑至極。
康大掌門或許是與康榮泉一般心情,所以巧工堡新搬來平戎縣不久,康大寶便以縣尊身份,在白沙縣與平戎縣的交界處設立了數個軍寨,征發了不少巧工堡弟子駐紮此處。
在那些軍寨中,雙方修士日常會開展一些烈度不強的小規模戰鬥。
長寧宗一方,自歿了林家兩名築基過後,似也熄了心氣,沒有了要大乾一場的乾勁。除了日常派些倒黴弟子往雲角州各縣滲透之外,沒有其他的舉動。
新雲盟各家自然樂得於此,與長寧宗一樣便是。雙方似是都很有默契的,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向各自身後的正主交差。
不過這戰鬥的烈度再小,總也要死人的。
平戎縣這些軍寨才立起來了不到半年,但僅康榮泉自己就聽說過,已有近十名巧工堡子弟歿在了軍寨之中。
至於長寧宗那邊,傷亡想來也差不了多少。
康榮泉對此自是生不出什麼同情來,反樂得見雙方狗咬狗。其心頭還有筆血賬呢,早晚要跟長寧宗、巧工堡討回來的。
就這麼生著悶氣,康榮泉駕著烏血駒,一路行到了張燈結彩的重明宗。
今天可熱鬨得很,便是何晚櫻與風莞這兩個苦命鴛鴦,都得了寬赦,容他們在酒宴上頭小會兒一下。
當然,這也是要在從靈石礦告假回來喝酒的蔣青的嚴密監視下頭,才能進行。
畢竟康大掌門腦子裡這“棒打鴛鴦”的念頭,可還沒有徹底打消呢。
康榮泉回來得還是有些晚了些,進門之時,婚禮儀式都已結束了大半,靳世倫與墨兒這對新人都已開始參拜高堂了,令得他好生懊惱,遂抓緊擠到人群中間去湊了熱鬨。
高親尊位上頭坐著的,自然是康大掌門與他的正室夫人費疏荷。
霍夫人的身份很有些尷尬,遂這次連麵都未露,直接替了周昕然去重明小樓值守,也好換得後者上來赴宴。
費疏荷將懷中的胖嘟嘟的,似個大白饅頭一般的康昌懿小心交到玉兒手中過後,才笑靨如地坐回了康大寶身側。康榮泉在外頭看得清楚,心中也在暗忖,自家叔祖奶奶是何時開始與叔祖這般親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