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晉見了何晚櫻竟然違了康大寶此前為其設下的門禁,在此對弈,麵上稍有詫異。
重明宗第一器師邁進院門,緩步湊近棋盤,稍一觀看幾眼,倒是不出其所料。
對弈之事向來在重明宗內所向披靡的康大掌門,在那對麵執黑的何晚櫻手下,被殺得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這一局隻不過才到中盤,便是連康大寶這臭棋簍子本身,都能看得清場麵的局勢已經幾乎不可扭轉,便就隻得板著臉,投子認負。
“不下了,今日思緒不佳。”難求一敗的康大掌門陡然被人掃了麵子,心情難以平複,惱得撥亂了棋子,麵色難看得很。
何晚櫻卻是儘顯大將風度,慢悠悠地將棋子儘都歸攏好了,才緩聲言道:“師兄卻與我父是一個模樣,都是輸不起的,無愧是他待你如親兒一般。”
“哼,事先說好,這一局事先可未定下來什麼彩頭。是以你贏便贏了,可莫想要從某手頭賺得個什麼回去。”康大寶聽得出何晚櫻在埋話,不進她下的套,擺明車馬,徑直言道。
“我夫.”何晚櫻的話才將將開口,康大掌門的眼神便銳利如刀,投了過來。
“師妹聽聞風莞孤身去了斤縣,還請師兄放我去看一看。”何晚櫻的眼眸一濕,語氣瞬時軟了下來。
康大寶聽後卻是眉頭一豎,沉聲言道:“他好得很,你不消操心。你先在門中好生修行,練氣四層都停了多久了,難道就半點不著急麼?多少要將心力放一些在你自己身上才對吧?!”
“那待我突破了,能去見風莞了麼?”何晚櫻似是抓緊了一根救命稻草。
袁晉在旁暗道聲不好,卻見康大掌門饒是氣得牙癢,替何晚櫻在心頭捏了一把汗。可康大寶雖然氣惱,卻也還是點頭言道:“嗯,待突破了,便著人帶你去。”
“師妹這便去!”何晚櫻麵上的冰霜瞬時消融下去,臉上喜色,竟是頭也不回地奔出了康大掌門的小院回去修行去了。
“嘖,小時候怎麼看出來我這師妹這般不值錢呢?!”康大寶心有戚然,隻見這般,他心頭卻又對風莞的印象好上了不少。
康大掌門在心頭暗想:“倒是個重情義的,難為他這麼多年,也能忍住沒將我這笨師妹直接賣了換靈石去。”
袁晉見得康大寶未有說話,見得桌案上頭那滿盤狼藉便是臉皮一抖。
趁著康大寶還未回過神來,袁晉先是不動聲色的將棋盤收好,棋子悉數入盒,用力封死,才開口問道:“大師兄,你找我是有甚事?”
康大掌門被問得一愣,低聲念道:“嘖什麼事情來著?”
過了數息過後,一拍腦袋:“哦哦,先前被那笨丫頭擾得我險些都忘了正事。呐,這是我從不色長史處求來的《無相心經》。上頭有不色長史這一脈不少先輩的經注心血,珍貴十分
不色長史與我言,這乃是原佛寺心元堂供給比丘煉心的上佳佛經,便是不少釋家大德都時有念誦。你拿回去,認真研習,過些時候,我可要考教的。若是敢給我偷奸耍滑,你當曉得厲害的。”
袁晉聽得此言,眉宇間不禁顯出喜色。本來便愁靜心咒效用不濟了,這卻是瞌睡遇到了枕頭。
康大寶見得他這麵色變化卻覺蹊蹺,疑聲問道:“你怎麼回事?往日裡頭,你不是最不喜念佛經的嗎?”
“師弟是在為師兄的這副關懷之情歡喜。”袁晉心頭敲鼓,麵上乖巧言道。
“哼,這話倒是中聽。”這時候的好聽話甚是順耳,康大掌門疑慮儘去,頗為自得地點了點頭,繼而言道:
“這下不色長史那邊的人情可就實打實的欠下了,都是早晚要還的,你可要爭氣,早些築基才是。”
院中此時無有旁人,康大寶又低聲言道:“築基丹我都給你備好了,要是敢不儘心,看道爺我怎麼抽你!”
話音剛落,袁晉耳邊似是就有教鞭聲倏地炸響,後背不由自主地傳來一陣酥麻之感。
重明宗第一器師被這話嚇得麵帶苦色,隻小聲應道:“師弟曉得了,大師兄不消說得如此露骨的。”
康大寶見得袁晉將玉簡小心收好,方才稍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點頭言道:“你曉得便好。”
近來事多,兩兄弟也有些時候未見了,正待要說些閒話,陣前值守的孫福符籙傳信過來,康大掌門掃過一眼,眉頭擰緊,邁步出院。
袁晉見得師兄麵色陡然轉壞,雖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卻也緊跟在其後頭。
康大掌門腳下生起雲氣,載著二人一道行進了議事堂內。孫福信中的來客、單晟與單雪容兩叔侄此時已由周宜修親自引進來了。
單雪容眼眶通紅,顯是哭過。周宜修心如刀絞印在臉上,場中的外人則不消心疼,反還覺她此番是又添了幾分顏色。
單晟麵容枯槁,顯也是被煩心事情攪得心力交瘁,看得康大掌門稍有詫異。
各行道禮、賓主落座、俏婢奉茶、童子隨侍。
墨兒與靳世倫成婚過後,這待客一事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是由重明城上供的凡人婢女充任了。
還是費疏荷見了,覺得這般有些跌了重明宗這築基大派的臉麵,方才在青菡院中的仆役裡頭選出來了一些乖巧機敏、唇紅齒白的過來伺候。
單晟心頭藏著好些事情,此時可無心思關心重明宗這出自大家的女婢有多體麵。隻不過他還未說話,便聽得坐在上首的康大寶搶先發言、疑聲問道:“單家主這次是來退彩禮的?”
康大掌門這話平鋪直敘,未做遮掩,這幾乎是奔著當場與翡月單家割席斷交去的。
場中眾人自然聽得出前者這是當真惱了,問的卻有些犀利了,全然不似康大寶過去那與人為善的行事作風。
單雪容聽得眼眶噙淚,周宜修要去安慰,康大掌門見不得他這不值錢的樣子,使個眼色給袁晉。
二人都是幾十年的兄弟,後者瞬時會意,隻幾步便邁過去將周宜修拉著,離著單雪容遠遠坐下,任這小婦人孤零零地立在大堂上頭。
單晟聽得尷尬得乾咳幾聲,起身回道:“晚輩不懂事,惦念高堂,遂才在家中多盤桓了幾日。不想卻是令得康掌門誤會了。”
“好嘛,這麼說來,倒是康某的不是了。這便請單家主見諒則個。”康大掌門撿來便用,話方一出,卻是令得單晟麵紅如棗。
這揶揄之言方才落地,康大寶端坐上首,終於徹底撕了那點體麵,戟指厲喝:“單家主,康某曉得貴家乃是積年大族、良善人家,這族中嫡女,自有驕矜。
可單家主也需曉得,這樁婚事不是康某人腆著臉為師弟求來的,是貴家先開的口!有些事情,有一已是不可容忍,再二、再三,那便是不顧兩家體麵了!”
康大掌門說話時候,明明連看都未看過單雪容一眼,後者卻是被喝得身子一顫。
築基之怒,本就不容小覷。
康大寶掌家多年、又行兵事,平時自是不顯山露水的,倏地震怒一番,便就很是嚇人了。
單晟這些年來為宗族計,廣結善緣有之,伏低做小亦是輕車熟路,不曉得受了多少奚落,心境早已經進益不少。
便是受了康大寶指著鼻子的一通斥責,這單家主仍未有半分怒色。後者卻也清楚,這時候,任什麼臉麵、尊容都無有賒得那築基靈物、為家族續命來得重要了。
康大掌門這股怒火也將單晟的偽裝燒得稀爛,便見他此時也不裝那糊塗了,先將單雪容前夫尋來之事簡要講明,見得康大寶麵色緩和些許過後,才沉聲言道:
“康掌門放心,勿論那築基後期修士如何了得,單家也絕做不出那悔婚的事情。單晟可在此承諾,此事定到此為止,無二無三!”
康大寶低聲念道:“築基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