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晟!你還果真好膽!”邊威冷聲喝道。
此時脫了黑袍的他看起來可怖得很,全身密布菱形鱗甲、連眼皮、唇邊都不例外,當真是詭異非常。
康大寶見了單晟舉動亦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雙方鬥法之初單晟一直孤懸在外、未有入局,康大掌門本以為其這是不想趟這攤渾水,打定主意要做牆頭草的。
可卻未曾想到,單晟居然傳令正候在小環山下的單家子弟,將邊於擒了過來。
邊威這麼發聲喝問過後,單晟的表現卻是與方才在康大掌門麵前那伏低做小的做派毫不相似,隻見其此番不卑不亢,坦然麵向邊威輕聲應道:
“邊道友,又有什麼事情談不得?論起來,不過是小輩婚嫁之事,我等道基成就不易,難道今日就非要打生打死不成?”
如果不是單晟已將飛劍架在了邊於的脖頸上,此時已經殺紅了眼的邊威,說不得還真難聽得進去這話。
單晟所言的道理邊威又如何不懂,的確本就是涉及練氣小輩兒女情長的事情,又何需令得幾個築基真修為此兵戎相見。
一個有些姿色的練氣女修罷了,哪值什麼錢?
若不是自己另有盤算、邊於這血裔後輩又實在憐惜,舍不得她。莫說一個,便是十個也為其召得過來。
可事前邊威自恃築基後期的修為高深,又在事先已打探清楚了黑履道人與蔣青悉數不在,方才托大以為其自己能夠輕易壓住康、孫二人,好不費工夫、講好條件。
至於事後會不會遭重明宗找人算賬,邊威則不做他想。
依著邊威所想,這姓康的縱算是得了費南応的青睞,總不至於連匡琉亭都請得出來罷?!左右自己又不在雲角州過活,本身又有宗門同門援護,自不消顧忌費家與黑履道人的眼色。
可偏偏卻未料到,康大寶這一將將築基的後輩,居然能與自己戰到如此程度。
非止是尋常手段難拿下他,便是邊威將臥薪嘗膽、潛心修習的秘法中途打斷,這姓康的隻靠著一個有點手段的老婆子幫忙,竟然也能與自己鬥得有來有回!
事到如今,便已是騎虎難下之局了。
單晟說話前先輕輕瞟過康大掌門一眼,心下一定,自覺自己未有押錯寶。隨後隻與邊威輕聲言道“不是單某大膽,而是邊道友實在太過霸道。”
“霸道?!”邊威低聲悶哼,若是自己當真霸道,就該在單家中將人搶回來的。
可又怕吃相太難看,惡了幾家共組的新雲盟、又惡了新雲盟背後的鐵指揮與韓城嶽家。真要那般的話,在單晟身歿過後,邊威又如何好提著邊於這正經單家嫡婿回來強占家產呢?
要知道,此番為了突破至築基後期,邊威自己可是舍去了大半身家卻還不夠,還在幾位親近同門那裡欠下來好些人情、大把善功呢!
若是不從單家這般皮薄餡大的門戶中找補些回來,這筆債不曉得要何年何月才能得以還得清。
對於似邊威這樣無有宗族家世,隻孑然一身拜入宗門的修士而言,自是要比旁人多出來好些逍遙自在,可又何嘗不是失了好大一筆助力?!
想到此處,邊威便不再與單晟言了,似是連其手中拿捏著的邊於也不值得其多看一眼。
他緩緩將目光轉到眼前那胖大漢子身上,沉吟半晌,未有說話,隻在心中生出些豔羨之情:
“這廝才築基數年,便有如此了得的本事!這姓康的可比那婆子難對付多了,費家歙山堂到底在其身上費了多少資糧?能令得我這金丹大派的戰堂長老,不出全力,都難拿他得下。”
邊威未有開腔,康大掌門卻是先說話了:“姓邊的,是打是談,且先說話!”
此時他雙目劇痛,每一刻都似有金針刺眼。卻還是強忍著,目不轉睛地直視著氣勢大漲的邊威。
聽得康大寶說得此言,一旁助陣的孫嬤嬤便是心下一鬆。老婦人長出口氣,顯是對方才的一場惡戰還心有餘悸。
雙方都不是庸手,若是再鬥下去、愈演愈烈,自己莫說助拳了,怕是都難插進手去。戰得久了,說不得隻一著不慎,便要被那邊威摘了腦袋!
此時孫嬤嬤看向康大寶的目光中,較之平時,已然多了一絲敬重。
老婦人在心中暗道:“需得儘快回稟主君,姑爺這資質,絕不遜於堂內留在潁州族地的幾位嫡脈少爺、小姐,或許隻有晚晴小姐可以與其相比。
依著事前主君所想,隻以疏荷小姐的情義將其圈住,定不可取。還需得投以大把資糧,才能將這良材美玉鎖得更緊些。”
康大寶這話過後,非止孫嬤嬤如蒙大赦,便是連一直咄咄逼人的邊威也跟著鬆弛下來。
又非是什麼不停調停的生死大仇,如今有了台階,自是該快些下來,邊威亦不想與康大掌門這樣棘手的角色再行惡戰。
在場眾人難從其遍布鱗甲的臉上看出來什麼表情變化,隻能從其點頭的姿勢認出了些妥協之意。
“願意談便好!”康大掌門心頭一喜,也跟著輕鬆下來。在麵上卻強作鎮定,也隻默然,未有開口,頷首示意。
邊威的表現倒是遂了康大寶的意,畢竟他向來不喜犯險,自是想要談的。
眼下蔣青與黑履道人一個駐守靈石礦脈、一個往宣威城尋儲嫣然議事去了。隻靠著孫嬤嬤與康大掌門自己,可很難能留得下這築基後期、手段不凡的邊威。
不過這倒不是說康大寶怕了邊威,其之所以舍了此前那小心謹慎的性子,在明知多半不敵的情況下,亦要搶先出手。
為的便是要讓邊威曉得利害,曉得重明宗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康大掌門當前的所言所行,皆非出自本意,反是不得已而為之。
若是沒有顯露出這份實力,想來邊威心裡頭也不願意與弱者相談。
“茲要是自己拳頭夠硬,麵對旁人便能夠生殺予奪,省去許多麻煩。”這便是許多修行人長期養成的習慣。
雙方本就無有再戰的意思,單晟這老修當真做得不差,遣著單家修士將邊於擒回來這一手,的確是一個絕妙的台階。
雙方暫歇兵戎,場中氣氛也倏地輕鬆下來。邊威亦收回來了投在康大掌門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了被單家修士靈鎖禁住的邊於。
便是其雙瞳已經不分黑白,儘被玄色浸滿,可旁人卻還是能輕易地從其眼中看出舐犢情深來,
這在許多薄情的築基真修上頭卻是十分難得,單晟人老成精看得清楚,遂又將手中長劍與邊於脖頸挨得近了一分。
“且先放人,拿點誠意出來,方才好說好量。”邊威又一抹的儲物袋,取出一件深色大氅將其自己的身體掩住大半過後,便令得旁人瞬時覺得其順眼了許多。
單晟聽後卻隻搖頭,反駁道:“邊道友道法高深,還是需得有這晚輩在手,單某方才敢說些話。”
邊威稍有詫異,未想過單晟此時竟半點不懼得罪自己。這是一門心思要將此後單家的存亡之事,托付在康大寶這廝的身上?
說來也是,隻在築基初期便有如此大的本事,單家舍得投下重注,卻也說得通。
“嗬,單家主客氣了。你家連某這後人都說擒都擒,又如何需得顧忌邊某的意思?!”邊威心氣不暢,說出來的話自有些陰陽怪氣。
單晟搖了搖頭,長劍在邊於俊俏的臉上虛劃一下,才緩聲言道:“邊道友,單於非止是道友血裔,還是某單家贅婿,有婚約契書可查。單某自處理自家贅婿,並無半分要與邊道友為難的意思。”
此言方落,被鎖住的邊於臉上登時便就現出緋紅之色,卻又無法張口出聲,便隻得含恨緊瞪著單晟的老臉,羞憤欲死。
邊威語氣冰冷了許多,沉聲言道:“單家主,你說此話,不就是在為難某了嗎?”
這下單晟都還未答,康大寶卻已接道:“哈,單道友說得是哩。還請邊道友先莫著惱,某也好奇得很。你家後人不過一介連祖宗名姓都換了靈石的贅婿,便是打死了都嫌臟手的東西。
此番又是以什麼名目,來向我家師弟討要妻兒的?恕某直言,莫說討要了,隻按常理言,單雪容嫁入我家過後,他都該跟著嫁進來侍奉主君才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