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琉亭結丹對於整個大衛仙朝而言,自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但對於此時的重明宗而言,這位已經遠赴了外海的南安伯,現下卻是難挨得上。
不過這些天在邊鄙的雲角州內,除了上述那些驚天動地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各縣之外,還有幾樁事情稍稍有些勾人。
其一是日前荊南州土霸袁不文跳反,這位頂尖假丹在禮送過兩儀宗派駐在袁家的兩名丹主過後,便自去老牛山前,尋主持戰局的袞石祿與朱彤肉袒跪降。
當其時刺史朱彤一番好言寬慰過後,非但未有任何刁難之舉,反還對其禮遇有加,未有折辱便就受降。
以外人看來,袁不文自算不得是個果斷之主,遠無有當年所傳的那般魄力過人。
且現在荊南袁家才投在州廷下頭,價錢可要比當年低得多了,說不得袁不文緊握手中、向來視作禁臠的荊南州,都再難能保得住。
再一個,這袁不文便算投誠了,居然都未選擇與兩儀宗翻臉,這便有些.與之同樣值得耐人尋味的,則是州廷刺史朱彤的態度。
近些日子裡頭,那些慣來首鼠兩端的人家家中,怕是也會十分熱鬨。
其二則是經由賀家商隊派發於各縣的一樁消息:“重明盟此役於寒鴉山中辟土千裡,故自年內起始著手征募參戰義從,於寒鴉山脈內落地生根之事。重明盟將視其功績、派發靈地。餘外清白散修若有意向,亦可登門求請。”
第三則消息照舊是經賀家人傳出來的,重明宗原定於今歲九月十五召開的升仙大會,將提前至四月十五,且據可靠消息稱,當是要放寬標準。
若說上一則消息於雲角州中的大部分修士而言都難稱得有什麼關係,那麼賀家人所言的這兩樁消息,便就著實勾人了。
散修修行何等艱辛,多少人物連在墟市賃居的年例都湊不出來,重明宗這番居然舍得派發。
雖然便是用屁股想,也不可能白領一塊靈地以為立身之基,但那也是專屬於自己的有靈之地呀!有多少散修能不動心?!
至於第三樁消息則更是切身相關了,重明盟這回辟土千裡的消息傳得不慢,坊間自也曉得他們幾家有些傷筋動骨。
事實上,非止重明宗這回大開山門,便連巧工堡、禾木道兩個築基宗門亦是如此。
明、賀、陸、馬四個修仙家族雖然不招收門人,但因了各自家中又多了一堆新鮮寡婦的緣故,此時亦在大批招贅。
獨有同樣損失慘重的寒山派與眾不同。他家這一回便是折了陸星北這一位築基,亦是停了今年的升仙大會。外頭人議論紛紛,但也都不曉得該派掌門許留仙怎麼會做出來這般不智之舉。
不過便隻有其他各家征募弟子贅婿,也足以令得聞聽得消息的散修興奮十分。
畢竟如若能尋得一家靠譜勢力引以為靠、好生修行,對於不少怯懦膽小,沒膽子去求請靈地,好掙份基業的那些散修而言,倒也不失為一條好路子。
是以雲角州內的散修們聞聽得這兩則消息,少說也有半數會為之振奮,這便使得重明盟各家門外都有了些車水馬龍的跡象。
也因於此,身為重明宗外門執事的孫福已經在小環山下守了好些日子了。
這些天來他孫執事麵前的外界義從、散修來往不絕,隻是應付這些人,便就把這老修都累得有些厲害了,隻覺自己這一生都未有過這般忙碌的時候
這日過了午間時候,天空落起了細雨。一粒粒雨珠打落在臨時搭建的竹屋頂上,嘩啦啦的響個不停,催得孫福不由得要把上下眼皮相親。
此時他正蔫蔫地落在一張靈玉坐榻上頭,不過隻才打過一小會兒盹,便就又有人進來將他輕聲喚醒:
“孫師叔,又有道友來啦。”
朱雲生麵帶難色的言過一聲,暗地裡頭也在為孫福這老修心疼。
後者也是無法,畢竟重明宗的掌門長老們自無時候來做這些冗雜事情,而現今便算宗門裡頭,也已經冒出來了些出眾弟子。
但要麼身上已經兼有職司、要麼人情練達上頭還欠缺得緊,難識得來投效的修士是否老實。是以孫福這些日子便連歇都不敢歇,畢竟真要他們來做這等事情,他這仔細人也實難放心。
加之征募散修落戶寒鴉山脈之事,乃是康大掌門親自囑托的要緊差遣,孫福便算不在此處亦難能休息。在這竹屋裡頭理事累便累了,總算也得了一個心安不是?
孫福又一次睡眼惺忪地睜開雙眼,隨手掐了一記清風咒,清風拂麵過後,總算驅走了他身上的些許困意。
直到做完這些事情,這老修方才整衣斂容、抬頭看來:“朱師侄?”
朱雲生恭敬應過才開口解釋:“這幾位道友從昨日傍晚等到今時了,實是有些久了,師侄這才鬥膽過來叨擾孫師叔。”
“嗯,不消惶恐,你做得無錯,正事要緊。”孫福對這儘心做事的小輩自無不滿,蓋因他與朱雲生其實亦是一個性子。
這老修轉頭朝著朱雲生身後那四男一女看了過去,溫聲言道:“問諸位道友安,老朽孫福,忝任重明宗外門執事一職。受本宗掌門康公差遣,管勾此次派發靈土一事。
恕孫某人老昏聵,芝蘭在前,偏還識不得各位道友尊姓大名。還請諸位道友自承仙鄉何處、出身所在,辟土一役是否應募、有無建功?以便老朽斟酌評鑒。”
本是散修出身、胡亂修行了十數年,直到遇得重明宗上任長老李端序、方才得了正法的孫福早已非是吳下阿蒙。
自入得重明宗後,這些年來這老修非但在修為上頭進益頗快,便連風姿氣度亦跟著上了台麵,不由令得當麵這幾名散修心生欽慕,歎服不已。
“晚輩尤小寶,重明城出身,應募二次、負傷一回,戰後論功排列義從中中。”
“晚輩白芳,籍貫咼縣,未有應募。”
“晚輩諶一,暫居斤縣,應募一次,敘功下上。”
“在下胡明生,白沙縣人士,未有應募。”
“晚輩董虎,忝為重明董家家主,應募一次,得功中下。”
直到最後一個孔武有力的大漢言過之後,孫福方才精神了些。他眉眼一抬,衝著那自言是董家家主的董虎問道:“董道友,我董柳兒董師侄與你是何等關係?”
董虎精神一振,繼而在麵上夾雜著自豪與暗傷之色:“卻是晚輩族姐。”
孫福心頭言了聲怪不得朱雲生這回這般難等得,董柳兒的“董”可也是大董小董二位長老夫人的“董”。更莫說快老死了的靈植長老周宜修,可也沒忘記過他那薄命的徒兒。
孫福便是再怎麼大公無私,這等私情總是要講的。況乎人家董虎身上還兼有貨真價實的敘功中下,便算孫福照實辦理,人家也能得靈土,也算不得什麼徇私舞弊。
想到此處,孫福亦跟著歎了一聲,才再麵向董虎出言道:“怨不得道友看著這般令人親切,原來是自家人。”
這般言過之後,這老修又拂手將正待取出兩封引薦信箋的董虎動作止住,隻轉而取出一張契紙與朱雲生言道:“這是你董師姐的族人,不得苛待了,速去安排。”
董虎當即麵生狂喜、拜謝不停。朱雲生自也會意,盯著場內其餘四名散修的豔羨目光兀自不管,隻帶著董虎去簽訂契書。
孫福目送過二人出了竹屋,乾咳一聲過後,才算將其餘堂內剩餘眾修的目光喚了回來。
四人回過神來,忙拱手賠罪以作賠禮。
孫福很是和藹地笑了笑,似是根本未有將眾人的失禮之舉放在心上,隻朝著屋內唯一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老修問道:“胡道友是白沙縣人氏?若在此方得了靈土,過後是孤身來管,還是有旁的道友相幫相助?”
胡明生顯要比屋中其餘修士老練許多,應聲答道:“孫執事,胡某家中尚有一妻一弟一女三名修士、萬餘族人,若是得了靈土,自是要都慢慢遷來、好為上宗效力的。”
孫福對這好聽話無甚興趣,隻直言又問:“敢問胡道友家中另外三名道友是何修為,有無所長百藝?”
“皆是初期修為,至於百藝胡家卻無這等人才,但是我家修士都與稼檣之事、稍有心得。”
事前重明宗都已說好了要驗明所言真假的,是以胡明生自是不敢虛言,但這老修口中的真話隻言到一半,便就有些底氣不足了。
“嗯,原是如此。”孫福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麵前胡明生那才過練氣四層的修為,摸出枚玉簡掩過來,待得尋到事前登名的白沙胡家過後,便在其後頭刻下了“丙下”二字。
“煩請道友尋到我家弟子,向其言明仙鄉所在登冊,過後若有道友家的合用靈地,我重明盟自會以靈禽相傳。”
胡明生來小環山也有些時候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沒少跟排在前頭的散修探聽消息,或多或少也曉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