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燕丹此言,燕王喜不為所動,依舊冷冷道:“凡事不試一試怎麼知道?隻要把你送過去,秦王就不夠名正言順了,秦王好名之人,隻要大燕可以拖下去,總可以再有機會。”
燕丹冷笑道:“父王,手刃血親,隻為了完全不可能的一個結果,千秋史冊也不知該如何評價你。”
燕王喜不屑一笑:“死人是看不了史冊的,也聽不到活人的話,千秋以後的事,千秋以後再說。”
“況且,寡人不會殺你,寡人隻會把你送到秦國,殺你的隻會是秦王,寡人是為了大燕大義滅親。”
燕丹無言一笑,也完全不考慮談什麼感情,兒子都不在乎,沒見過幾次的小孫子又算什麼?
燕丹淡然道:“兒臣的妻兒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兒臣早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妻兒也早就送出國安頓好了,父王還有什麼可以威脅兒臣的呢?”
燕王喜冷然道:“你不要逼寡人,如果你的妻兒不會回來,那寡人就隻有一個選擇了。”
燕丹譏諷一笑,說道:“父王,一切都是你的選擇,兒臣的第一句話就已經做出了兒臣的選擇。”
燕王喜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輕聲道:“下去吧。”
燕丹直接轉身而去,再無一絲留戀。
燕王喜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活人送給秦王,需要送全家。
如果隻送燕丹一人根本不夠。
那麼,隻能送死人了。
不過,不能是自己殺,要逆子自儘謝罪才是。
逼父殺子,已經足夠凸顯誠意了。
逆子頗有一些威望,願意擔責謝罪,如果秦王仍舊不依不饒,那就是欺人太甚,燕國子民又豈能無動於衷?
燕王喜做下了決定。
是夜,燕丹腦袋被砍掉自殺謝罪。
死前留下認罪的絕筆信,承認是自己策劃了一切,現在為大燕招來禍患,願意以死謝罪。
燕王喜令人炮製好燕丹的頭顱,帶上燕丹的認罪書,以及燕王喜自己監管不力的請罪書再次快馬加鞭入秦。
燕王喜的請罪書裡再三承諾,燕國稱臣是真的,割讓的土地城池也是真的。罪魁禍首已死,願意接受嬴政的一切要求。燕王喜的態度不可謂不卑微,誠意也不可謂不充足。
燕王喜陰著臉看著使臣匆匆離去的背影。
燕國已經做到了極致,如果秦王還是咄咄逼人,必然大大丟失顏麵,損傷聲名。而且燕國的割地條件依舊不變,秦王隻要同意,就可以不費一刀一槍而得到大半個燕國。
現在對秦王來說,最有利最簡單的就是認可,這樣對大家都好。
秦王的最終目的也不過是吞並燕國罷了,用強吞並難免有所損失,如今燕國願意認錯,甚至願意主動被秦國慢慢吞下,秦王沒有理由不同意。
燕國雖然元氣大傷,甚至會一蹶不振。而且即便如此,怕是距離被徹底吞並也不會太久了。但是,王室依舊可以保存下來。
而燕國割地以後,秦國的目光短時間也不會放在燕國身上了。
事到如今,看來爭霸中原沒有希望了,等秦國和魏楚開戰,燕國可以伺機繼續向東北方向開擴,徹底滅了箕氏朝鮮。
到那時遷都遼東,遼東與朝鮮仍有二千裡之地,完全可以在東北繼續為王,稱霸一方。
而遼東千裡之遙,苦寒非常,秦國占據中原大好河山,也不可能去朝鮮苦寒之地,也沒人願意去。
隻要願意對秦國納貢稱臣,秦國不至於和苦寒貧瘠之地死磕,即便秦國真想要拿下遼東朝鮮之地,怎麼也要是幾百年以後了。
燕王喜如意算盤打的啪啪響,把鍋甩了出去,保住自己性命,做好了後手打算。
如今的薊都就已經算苦寒了,但是遼東乃至箕氏朝鮮那邊,在現在都不能說是苦寒之地,壓根兒就不是人去的地方。
不到千難萬難的時刻,燕王喜是決計不願意去的,但是現在豪賭輸了,即便去那偏僻貧瘠的地方稱王稱霸,也總好過性命不保。
投降是萬萬不能投降的,若是沒有刺殺之事還好。
如今有了刺殺之事,即便是秦國願意接受投降,也不能投了,誰知道過些年,會不會被秦王找個理由滅了全族?
況且,做個富貴散人,總也不如做個一方霸主好。
祖宗剛來到這燕地的時候,那也是什麼也沒有,經過幾百年發展才有了如今的大燕江山。
自己跑到遼東,滅了箕氏朝鮮,縱然前期受些苦,隻要站穩腳跟,過上幾十上百年,燕氏照樣可以建設起一個繁盛的王國。
而且占據遼東與朝鮮,也照樣可以觀望中原啊,隻要有機會,再打回去就是了。
不得不說,燕王喜不愧是燕王喜,他的選擇與判斷,甚至是對時機的把握,往往都是有兩把刷子的。
隻可惜,他總是太高估自己的實力。
而且,實在愛賭。
同樣很遺憾的是,他遇見的是嬴政。
當嬴政收到燕國送來的燕王喜的請罪書,燕丹的認罪書,以及,燕丹的頭顱。
嬴政仔細看了看自己的這個小老弟。
嗯,當然,看的隻有一個頭。
頭顱經過特殊炮製,再加上又是冬日,現在還頗為完整。
很明顯可以看得出,死不瞑目。
這一次,他沒有假死的機會和可能,他沒有墨家的支持,沒有成為墨家巨子,而且因為嬴政絕佳的名聲,他已經自絕於天下,天下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注定隻有死路一條。
不過死在自家父王手中,死在自己父親手裡,依舊是讓他死不瞑目。
燕王喜毫不猶豫的演繹了什麼是父愛如同山頂滑坡泥石流。
而燕丹,終究還是沒有上演兒子孝順,他終究沒有對自己的父親拔劍。
燕丹並不是毫無反手之力。
嬴政令人暫時收好了這顆腦袋。
他打算在乾掉燕王喜以後,將他們父子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