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啊!妖怪來了!”
那在敵陣中穿梭自如的魁梧老將本來見自家戰陣崩潰,已有死誌,即便聽到這炸雷般的聲音也未曾停手,胯下戰馬不知為何並未被烈陽火雨所驚到,眼睛猩紅地馱著武士不斷追殺潰逃的敵軍。
“好機會!定是有天神相助,諸君與我追隨有馬大人追殺這些惡賊!”
年輕武士也不知道什麼情況,但見那些火焰好像長了眼睛一樣避開己方兵卒,專燒敵軍,便隨口胡謅一句,拉起一支潰軍便朝著那魁梧老將的方向彙合過去。
就在這時,
“乓!”
一名潰逃的鐵炮兵慌亂中朝身後開了一槍,瞄也不瞄,硝煙升起,槍聲在眼下如同火獄般的戰場並不起眼,隻是很小的一聲,如同水滴滴入汪洋,轉瞬便捕捉不到了。
他頭也不回的逃走了,沒有看到身後的魁梧老將在馬上無力的搖曳兩下,栽落下來。
“有馬大人!”
年輕武士目眥欲裂,拖著重傷的身體慌忙趕過去,隻見前方滿地橫屍,殷紅的血液染紅了一大片草地,老將平躺在鬆軟的草毯中,麵朝藍天,還有氣息,但已經氣若遊絲,是彌留之際了。
身旁年邁的戰馬在他身邊巡曳不去,不時輕輕拱他一下,似乎想要叫他起來,就如同自己還是小馬駒時與主人一同在故鄉的山坡上午睡,誤了回家的時辰般。
年輕武士狼狽地跑過去,在滿是血液的泥潭中滑到,又連滾帶爬地起身,最後無力地跪在老將身前嗚咽起來。
“二位殿下如何了?”
年輕武士擦了擦眼淚,連忙回答“我已派今川大人、島田大人護送離去,安全無虞。”
老將微微頷首,又問道“我軍敗了?”
“不,是敵軍敗了,神火隻燒那些卑鄙小人,必是有天神來助我們,有馬大人請一定要撐住,待會兒若天神降臨,我去求祂,天神仁慈,必會賜神藥讓您痊愈!”
年輕武士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說著,隨後跪在地上,看向天上籠罩的灰白雲霧高呼“神明大人,求您救救有馬大人吧!”
一邊說著一邊不停磕頭。
有馬忠康搖搖頭,“將軍難免陣前亡,生死之事我早已置之度外,隻是二位殿下事關大局,關東人如豺狼如虎豹,心如蛇蠍,軍紀敗壞,若讓戰火燒至關西,恐怕生靈塗炭,則宗,答應我,保護二位殿下,直到她們抵達”
他說著漸漸沒了聲音,蒼老的眼睛裡光芒暗淡,隱約看見彌漫天空的灰白雲霧收縮,化為了一道白色身影。
黑暗降臨前的最後一抹目光,他沒有看那白色身影,而是注視著重新展露出來的湛藍天空,雲絮悠悠。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我最終的命運就是這樣麼真是不甘心啊
有馬則宗還在不斷磕頭請求神明。
“我並非神明。”
隻聽得一道莊嚴沉肅的聲音傳來,他欣喜地抬頭一看,卻發現是一隻通體氤氳著瑩白光芒的巨大白狐,足有房屋那麼大,兩條尾巴如同蓬鬆的白雲,神色沒有妖魔的戾氣,平靜無比,一雙狹長狐眼中仿佛能看透人心。
東野瑜打量著眼前的武士,一眼就認出了他,這不是有馬那小子嗎?
不過看他好像完全沉浸在了這曆史的剪影中,東野瑜思索兩秒,試探一句“你還記得東野瑜嗎?”
“東野那是誰?”有馬則宗那汗水與鮮血混在一起的臟汙臉上露出迷茫。
東野瑜若有所思,微微頷首,隻說道“我沒有拯救他的力量,快逃命去吧。”
說著化作雲霧消散。
見那白狐化作雲霧散去,有馬則宗無力地跪倒在地。
“有馬大人,我們快撤吧,敵軍很快會重整旗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時有武士過來勸說道,有馬則宗自然知道事情輕重,恨恨看了一眼那些狼狽而逃的兵卒,背起老將的屍體牽著老馬整軍撤退。
東野瑜化作雲霧一路跟著潰軍過去,路上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隻是似乎都沒了記憶。
早苗她們呢?
緊接著,突然看到前方有幾個足輕抬著兩輛轎籠死命奔逃。
轎籠是島國這邊貴族的出行工具,類似於神州古代的轎子,不過相較於轎子的寬敞,轎籠則顯得極為袖珍。
四四方方掛在一根橫梁下,僅能裝得下一個身材矮小的人,稍微高一點的都坐不進去,四個人抬著,前兩人後兩人,活像是在抬棺材。
但能從外觀看出來轎中之人身份顯赫——轎籠漆了黑漆,看起來泛著釉色,紋飾華麗典雅間有金色菊紋,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算得上做工精良。
後麵還跟著幾十穿著和服的侍女,隻是木屐顯然不太適合逃命,不少侍女驚慌失措摔倒在草地上,隊伍散亂無比。
東野瑜打量一眼,侍女中有不少女同學,也是先前的有馬則宗一樣,好像完全沉浸在了這裡,代入了自己的角色。
就像是在扮演一場大戲。
東野瑜沒有在這些侍女中發現早苗的身影,便化作白狐攔住那些轎夫。
“止步!”東野瑜沉聲道。
那些轎夫一看眼前出現這麼大一隻巨狐,還有兩條尾巴,頓時驚駭大叫,四散而逃。
東野瑜沒管那些逃走的轎夫,走到其中一個轎籠邊上,低下腦袋,透著轎籠狹小的窗戶看裡麵,果然看到一抹金色,小聲問道“明日見小姐?”
轎籠的金發少女推開轎籠的小窗戶,如精靈般的少女出現在眼前,她平靜地看向眼前的比轎籠還大的狐狸腦袋,輕輕點頭致意,輕聲說道“午安,阿魚閣下。”
遇到這樣詭異的事情,居然一點也不慌?
東野瑜想從少女眼中看出一些驚惶好在恰當的時候嘲笑她,卻隻在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裡看到了如無波海麵般的平靜,而且她為什麼還有記憶?
是因為修行過的原因嗎?
東野瑜沉思著,下意識回答“午安,殿下。”
“您作為騎士閣下最忠實的侍從,竟認不出我了?”
這時候,另一個轎籠傳出一道同樣熟悉的聲音,小窗戶推開,與眼前這少女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注視著自己。
兩個早苗?東野瑜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