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雲木十分警惕,答話時並未分神,仍是警惕的看著門外,見外麵並無動靜,示意馮天養替自己觀察,然後返回自己房內。
馮天養借著門縫向外望去,見巷子儘頭確實有兩三個身影朝這裡遠眺,但並未靠近,正思索間,卻見馮雲木回到房間取出一把短刀和一個小木盾。
其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刀,身體微躬,目露凶光,麵容狠厲,身上帶有一股殺意,和往日馮天養印象之中的模樣大為不同,反而勾起了原身一些零碎的記憶。
印象中,上次出海避禍時,三叔也是這樣一副麵容,但那次他的身後,好像是一片屍山血海...
馮天養看著三叔馮雲木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呆住。
而馮雲木出來後先將侄子替下,警惕的看著貼在門口觀察,眉頭緊皺,如臨大敵。
零碎的記憶片段一閃而過,馮天養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更多,隻好趴在門口小心瞧著巷子口那幾人的裝扮,隱約感覺像是衙役的穿著打扮。
細心分辨了一會兒,馮天養最終確定,這幾人就是衙役。
“三叔,無妨,應是總督府之人。”
思索片刻,馮天養結合白天的遭遇,大致猜出了盯梢之人的身份,但此話並未能馮雲木卻並未放鬆警惕。
“萬一不是呢?萬一是歹人半夜踩點呢?”
馮雲木接著反問,讓馮天養啞口無言。
叔侄二人相視無言,兩人輪流盯到天色變黑,直到更聲響起,馮雲木見到盯梢之人與打著燈籠的更夫攀談起來方才放下警惕,相信了馮天養的判斷,好奇的扭過頭來看向自己侄子。
“你小子在總督府惹什麼事了?”
“明珠不甘蒙塵,隻是千裡馬難逢伯樂啊。”
馮天養感慨一番,有些想詢問自己以前的身世,但見三叔已經回房休息,便沒再張口,獨自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馮天養故意沒在家中吃早飯,而是早早來到巷子口的早餐攤上坐下吃早餐,很快有人坐在他身旁點了和他一模一樣的早餐,這讓馮天養更加驗證了自己的猜測,吃完之後佯做無知,安步當車的來到總督府。
在點卯處簽了到,馮天養剛想回自己公房,卻被總督府的管事攔了下來。
“小馮通譯,鄙人萬祥鵬,忝居督府庶務管事,通譯處那排廂房昨日不巧走了水,正在修葺,這幾日勞駕您和諸位通譯一起在前院大公房辦公可否?”
萬祥鵬笑意盈盈的告知馮天養一個令他頗為驚訝的消息。
“自無不可,隻是昨日我已熄滅燭火,怎會突的走了水?”
馮天養略微一愣,點頭應下,然後故作隨意一問。
“聽聞是野貓打翻了走廊上的燈籠,好在發現的及時,隻是燒了一些雜物,需要封閉廂房進行修繕,小馮先生無需擔憂,鄙人這就帶您去前院。”
萬祥鵬臉上笑意不變,邊說著邊帶馮天養來到前院的一間大公房內。
這間公房明亮通透,論麵積比馮天養的公房大出三五倍,裡麵的裝潢和家具也明顯高出一個檔次,唯一不便的是沒有隔間,四人每人一張書桌,拚在一起相對而坐,毫無**可言。
像極了前世小公司那種沒有隔板集中辦公區,激起了馮天養慘不忍睹的社畜回憶。
馮天養來到之時,除了他之外的三位通譯早已來到此間公房選好了位置,隻留下一張空閒的書桌,馮天養也不挑剔,隨意坐下和三位同僚打了招呼,三人都是含笑回應,卻無人答話,空氣瞬間有些尷尬。
好在很快有仆人送來今日需要翻譯的文稿,幾人各自忙碌起來,馮天養心中暗自發笑,也接過文稿看了起來。
將手中幾份英人開列的補給物資清單翻譯完,馮天養正想練會兒毛筆字,卻見到趙寒楓親自手持一份文稿而來,見其他人都在忙碌,唯有馮天養清閒,快步向他走來。
“見過府台。”
馮天養剛想躬身行禮,就被趙寒楓直接扶了起來。
“無需多禮,速譯此番文稿。”
馮天養隻是接過之後隻是微微一掃,眉頭頓時深深皺起。
“這篇文稿有何不妥?”
趙寒楓看到馮天養麵容變化,故作不解的問道。
馮天養剛想答話,心中卻想起昨夜至今的諸多遭遇,仔細端詳著手中的文稿,很快便明白這又是一場試探,於是將嘴邊的話語咽下,端正坐回書桌,一五一十的將這份文稿翻譯出來,然後雙手遞給趙寒楓。
“府台大人請看,這是英人文稿所譯內容。”
“這是英人給天地會匪徒的回函,裡麵說的是雙方約定下月初三共同作亂犯我廣州,屆時英人會封鎖珠江口,炮轟廣州城,而天地會匪徒則會趁機生亂?”
趙寒楓接過所譯文稿,一掃之下便輕呼出聲。
“按其內容應是無差,大人若是不信,可找其他通譯轉譯。”
馮天養卻絲毫不驚,隻是淡淡拱手答道。
趙寒楓見對方麵色不變,神情淡定,猜不到對方想法,卻也隻好按對方所言,讓另外三名通譯各自翻譯了一遍。
結果自然相同。
“茲事體大,我當立即稟告部堂,在此之前,諸位通譯需暫居總督府,隔絕交通,不可有隻言片語流出。”
趙寒楓一直在注意馮天養的表情,見他自交完文稿後未發一言,隻是躬身束手立在一旁,念頭一轉,召來管事吩咐封閉這間公房,隨後便要轉身離開。
“府台大人且慢。”
出乎趙寒楓的意料,自翻譯完文稿後尚未發一言的馮天養此時卻意外開了口。
“府台大人,這篇信函怕是有人偽造。”
馮天養手持趙寒楓最初交於他的那份文稿原件,淡定自若的開口說道。
“什麼意思?英夷人的信件誰能偽造?”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趙寒楓的意料,讓他感到有些不解。
“英人信件並非不能偽造,大人請看,這篇文稿之中,語句多有不通順之處,與往常英人所書信件之語句順序,多有違背,更兼此信件落款姓名為史密斯詹姆士,更是不妥,英夷人以史密斯和詹姆士為姓,但絕無連用充當姓名之理。因此學生斷定,此信當為偽造。”
馮天養舉著手中信函上數處被圈起來的謬誤之處滔滔不絕,話語堅定,趙寒楓雖然聽不懂,但見他言之鑿鑿,已是先信了幾分,目光下意識的在其餘三位通譯身上一掃,見三人神情訥訥不敢出言,情知是這三人技藝不精漏了馬腳,剩下幾分懷疑也煙消雲散。
“英夷人偽造信件,想必是疑兵之計,讓我等內部生亂,還望府台大人明鑒。”
趙寒楓被馮天養最後一句話喊回思緒,看向對方明淨清晰的眼眸,又怎會不曉得對方早已看破這番試探,心中暗自佩服對方確有才華,隨即便轉身離開,順便撤銷了剛才封閉公房的命令。(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