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見麵的荒村名字叫做小泥崗向東,自新安縣城向東偏北方向大概七十裡,距離深圳河約七八裡,向東十裡左右就到海邊,向南距離香港島大概八十裡,在後世的羅湖口岸正北方十五裡左右。
位置不算險要,甚至是相當偏僻,早年也隻有二三十戶人家居住,由於第一次戰爭時曾為清軍屯兵之所,被英軍炮火所毀,所以便荒廢下來。
黃勝和容閎兩人比馮天養早來一天,除了兩人外還有二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多數是兩人往日在生死線上救下來的饑民,此次一並帶來在此定居,這裡日後也將是他們三人傳遞信息和物資的據點,因此必須要加以經營和偽裝。
看到雙方領頭人關係如此親近,一直有些戒備的雙方紛紛放下警惕。
衙兵們分成幾波,一波去栓馬割草,一波撿柴支鍋做飯,人數最多的一波有十幾人,進入村內幫著容閎黃勝帶來的人乾起了活,或是打掃院子,或是幫忙建造茅草屋,或是幫忙打水,乾的格外賣力,讓自香港返回的饑民看的嘖嘖稱奇。
“你這衙兵哪兒招的?我還真是頭次見到幫著百姓乾活的衙兵。”
黃勝看著滿村忙碌不停的衙兵們,也是頗感新奇。馮天養先是故作神秘一笑,然後頗為自得的介紹起了他是如何帶出這支隊伍來的。
這些衙兵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他從各鄉窮苦出身的人家中親自挑選而來的,首先從能吃苦的程度上,便不是慣會作威作福的老式衙兵們能比的。
且雖是從窮苦人家挑人,但標準卻著實嚴格,為了選好衙兵隊伍,馮天養一共定了六條標準。
首先是三不要:煙鬼酒鬼賭鬼不要、好鬥善辯者不要、家中無父母妻小需供養者不要。
在此基礎上再有三條選人辦法:能否舉起百斤重物、能否一個時辰步行二十裡,身高四尺五寸以上。
以此標準選人,自然選出來的都是吃苦耐勞之人。
為了防止這些人當上衙兵之後迅速墮化,馮天養每旬都要抽一隊衙兵隨自己出來巡視,沿途不準收取地主和百姓一錢一物,所有生活物資自帶,不夠的就平價購買,自己生火做飯,如果住宿在百姓家裡,臨走前必須幫著百姓打掃好院子,將水缸打滿,用了百姓的物品必須平價補償。
凡是被馮天養發現偷奸耍滑侵占百姓物品的,即便隻是一次,也立即逐出衙兵隊伍,永不再用。
可以說,為了保持這隻衙兵隊伍不變色,馮天養幾乎是絞儘腦汁,把凡是能記起來的優良傳統全部用上了,馮天養本人更是以身作則,隻要外出就和衙兵們同吃同住,一起乾活。
衙兵隊伍中的所有人此前,不過是受人欺負的泥腿子,終年吃不飽飯也是常態。
但當上衙兵之後,不僅自己能吃飽飯,還能有了銀錢接濟家人,因此整支衙兵隊伍對馮天養忠心耿耿,視若再生父母。
“嘖...你這標準,戲文裡的嶽家軍也不過如此了。”
黃勝不禁驚歎,他本就在軍事和工業兩個領域投注精力最多,平日裡沒少觀察英、法、美等強**隊,但以他所見,諸多強**隊打仗無非靠的是兩點。
一是先進之武裝,憑借優秀的火炮、火槍、戰艦與對手武器之間的差彆碾壓對手。
二是嚴酷之紀律,憑借長期訓練養成的嚴酷紀律,在線列步兵相距八十步左右互相開火時,哪怕是傷亡率達到兩成左右,也能按照長官的要求繼續執行戰術動作而不崩潰,往往要到傷亡率達到四成,或因其他因素勝負已定之後,才會出現大規模的潰散和投降。
但除此兩個優點外,其餘的幾乎全是缺點。
兵員素質極差,本土的還好一點,海外殖民地的兵員幾乎全部由流放者、囚徒、逃犯組成,戰場之外燒殺擄掠作奸犯科,壞事做絕。
像馮天養這樣練兵的,他還真隻是在戲文裡麵聽過。
聽完馮天養的介紹,黃勝對他不禁有些佩服起來,三人之間他和馮天養的關係最為生疏,雖然談判結束後和馮天養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但對其了解的渠道確實有限。
一起共謀大事,黃勝當然想了解自己這位同伴更多一些,如今一見竟比自己想象中更令人滿意。
馮天養心中也頗為自豪,這隻衙兵隊伍凝聚了他近兩個月一多半的的時間和精力,這三十人更是所有衙兵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好苗子,能得到自美國歸來的黃勝認可,也總算自己沒白折騰一場。
幾人邊走邊聊,走到村子最裡麵一間收拾的稍顯乾淨的院落前,黃勝推開院門,從裡麵喊出了兩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將他們介紹給了馮天養。
“這位是托裡斯,這位是阿方索,兩人都曾在英國本土陸軍中服役,也都參加過克裡米亞戰爭,因為一些特殊緣故離開部隊,托裡斯是曾經擔當過英國陸軍上尉連長,阿方索曾經擔任過預備役的訓練教官。”
這兩人是黃勝利用在總督府工作的便利為馮天養招聘的日常軍事訓練的教官。
馮天養早知二人的所謂特殊緣就是當了逃兵,但己方正有求於人,他還是裝做沒聽懂,熱情的和兩人握手。
“你好,馮先生,黃先生說您每個月能給我們開出15兩銀子的薪酬,我想確認下,這是否是真的,我要求與您簽訂合同來保障我們的權益。”
托裡斯人高馬大,十分壯碩明顯是個老兵油子,一上來就問起了薪酬待遇,而阿方索右腿有些瘸,整個人也明顯有些木訥。
十五兩銀子換算成西班牙銀元差不多是十九塊左右,而英方香港駐軍的普通士兵月薪在十塊銀元左右,給海商當護衛月薪在十五塊銀元左右。
“我可以給的銀子很多,但首先你要展示你的能力值多少。”
馮天養一點猶豫沒有,當即毫不客氣的回答道。
黃勝和容閎早給他介紹過這兩人的具體情況,他知道這兩人在香港也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因此才來自己這裡應聘崗位。
相比在船上給那些大商人充當護衛和保鏢,自己這裡不僅工資差不多,更何況還安全。
“好吧,我會給你展示我的能力,但前提是你給我一支槍或者一匹馬,我的射擊技術相當優秀,可以在八十公尺的地方擊碎雞蛋。我的騎術也很好,可以駕馬在壕溝之中穿梭。”
托裡斯點點頭吹噓起了自己的能力,但馮天養卻並未接話,而是扭頭看向了一旁的阿方索。
“你呢,你會什麼?”
“我?我什麼也不會,我槍法不好,也不會騎馬。我隻會訓練士兵,無論你要班長,還是排長,我都可以幫你訓練,但你的人太少了,我覺得你隻需要兩個班長,甚至都不需要排長。”
阿方索撓了撓頭,認真思考一番後回答道。
“就你了,我可以和你簽合同,每個月三十塊銀元,試用期一個月,如果你真的符合我的要求的話,我們可以續一個很長時間的約。”
馮天養內心很是高興,但語調卻連一點變化都沒有,一如剛才之淡然,仿佛隻是招聘了個長工一般無所謂。
“那我呢?”
托裡斯察覺到自己的價值似乎正在縮小,急忙開口插話。
“你隻值十五塊銀元。如果你更加謙遜,更加尊敬你的雇主,我可能會給你增加一些報酬,但現在,我並不打算雇傭你。”
馮天養早就準備好了打擊對方的話語,此刻毫不留情的開口直接讓托裡斯瞬間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