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手中的劍,已經滿是缺口,如果繼續劈砍,那麼沒幾下就要斷裂,但現如今他的麵前,已經沒有什麼士兵再值得他揮劍砍殺了。
距離城牆被轟開豁口的那一天,已經過去整整三天,城牆豁口的出現,隻是連續三天血腥絞肉的序幕。
火炮帶來的恐慌,比不過十字軍破城後可能麵臨的屠殺恐慌,全城男子的悍不畏死,以他們的血肉造就了一個神話。
但可惜……重步兵才是絞肉戰中的主力,尋常的平民拿起武器,也不過是淪為羅伯特的劍下亡魂。
要收劍麼?羅伯特看著散落著屍體的城市街道,陷入了一點茫然,然後他身旁的那些步兵們,便肆無忌憚的將自己的殘暴施加在了達米埃塔殘留的那些婦孺們身上,財產與女人,是十字軍士兵的興奮劑。
持續三天的血腥廝殺積壓了難以言喻的恐怖壓力,而這種壓力急需宣泄。
羅伯特,再也沒有當初看著火炮射擊城牆時的那種悠閒自在,他此時此刻再也沒法以一種旁觀者居高臨下的態度評價戰爭技藝,他是戰爭的參與者,血腥的製造者……
拋開了那些無謂的矜持,羅伯特加入身旁士兵屠城的行列,以一名十字軍高階指揮官的身份,加入了屠城的行列。
在這片人間煉獄裡,依舊能夠踱步審視他人暴行的,就隻剩下一位獅心。
獅心替達米埃塔帶來了毀滅,將他麾下的士兵們異化成了食人的餓獸,但他自己卻隻覺得饒有興趣。
獅心是否心存善意,這點毋庸置疑,他能夠寬恕自己的親族所犯下的錯誤,能夠為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而動武。
但他的善意從來都不會涉及那些與自己並不親密的人,或者說在他的眼裡,隻有領主與對自己有用之人方是人。
這種態度,在現如今這個時代的貴族群體中,並不罕見。
貴族與底層農奴的生活方式差距之大,以至於他們無法將彼此視為同等的存在。
而至於那些異教徒嘛……在很多歐洲領主或者貴族的眼中,就猶如後世遊戲裡野怪一般的概念。
殺野怪爆金幣,多麼正常的事?反正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交集,來之前不知彼此姓名,來之後以刀劍作為交談的工具,離開後留下滿地屍骸。
唯有那些在中東地區成長起來法蘭克人,如巴利安他們,才會因為無時無刻地相處,建立起對這片土地是故土的認知,才會試著去理解此地與自己不同信仰的居民。
外來的十字軍貴族與本地的貴族派係,他們之間的衝突與差異便在於此。
而獅心不過是其中一位傑出的代表罷了。
“夠了,羅伯特,我現在需要你去整頓隊伍。另外,帶著一批沒殺紅眼的人,去保護住基督徒的居住區,他們對我有用。”
獅心摁住了剛剛宣泄完畢,進入賢者時間的羅伯特,交代了自己的任務。
至於地上那衣衫不整的女人,獅心卻是連看一眼的興趣都無,甚至於先前看到兩條肉蟲在纏綿,都讓他感到惡心。
羅伯特服從了獅心的命令,穿戴起自己的盔甲,而後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已經連抽泣都做不到,陷入失神的少女。羅伯特握了握掛在腰間的劍,然後又鬆開了手,放棄了那殺人的念頭。
羅伯特好歹已經找回了自己的理性,而至於那些依舊沉迷於肉欲與掠奪的士兵們,則仍舊肆無忌憚地在展露自己獸性的一麵,宣泄著暴力。
緊跟在獅心的身後,他們兩人再加上一些侍從,開始在混亂的城市裡收攏起隊伍。
雖然不少被獅心收攏的士兵,麵色都有些遺憾,整個人不情不願,但獅心的威望擺在那裡,沒人敢於挑釁,而且羅伯特也承諾在事後,會替他們每人單獨安排一份戰利品。
得到這份承諾後,不少人的麵色也就好看了許多。
而獅心也帶著這麼一小隊的人馬,直奔城內基督徒的聚居區。至於這一路上的那些亂象,獅心都沒去乾涉。
屠城本就是獅心默許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在意城中這些居民的生死,他收攏隊伍是為了更多的利益,而非什麼維護城內無辜平民的安全。
在亞伯拉罕三教中,伊斯蘭教是最為年輕的。真要討論起對亞威的崇拜,其實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上千年,但現代意義上的一神教猶太教,卻是從公元前六世紀才開始初步成型。
而基督教的曆史則與公元紀年相綁定,到公元12世紀1189年這個年頭,也有著超過一千一百年的曆史。
但伊斯蘭教呢?從穆罕默德公元610年編寫《古蘭經》開始算起,計算到1189年為止,也不過是六百年時間不到,僅僅隻有基督教一半的曆史。
猶太教隻傳猶太人,多神教信仰在麵對基督教的傳播之時節節敗退,地中海文化圈在伊斯蘭教興起之前,卻就是基督教不斷傳播的樂土。
當羅馬帝國統治埃及時,基督教卻就是此地唯一真正的信仰,亞曆山大宗主教亦是與羅馬宗主教平起平坐的身份。
當然,當伊斯蘭之劍指向此地後,事情也就發生變化了,沉重的人頭稅迫使不少的埃及基督徒選擇了改信。
但即便如此,基督信仰的力量依舊充滿了勃勃生機。時至12世紀,埃及依舊留存著大量的基督徒,事實上,哪怕是21世紀的埃及,還有著大約7%的人口信仰基督教。
當初耶路撒冷城破時流浪的法蘭克人,就有不少輾轉來到了埃及亞曆山大,在這裡基督徒的幫助下回到了歐洲。
現如今獅心也試圖向本地的基督徒們尋求幫助,所以他才需要專門帶著士兵過來保護城內的基督徒,他不想雙方之間的關係鬨太僵硬。
獅心率領的這個小隊,製止住那些殺紅眼,試圖對相同信仰者施暴的士兵。而他製止的方式,除去簡單的兩聲命令外,就是果斷地拔劍,絲毫不顧及那些士兵,剛剛還在為他而戰。
當第一滴血流下的時候,在場的士兵們就清楚了獅心並不是在和他們開玩笑。
施暴的士兵們拖著傷員悻悻離去,而獅心也用自己的行動向本地的基督徒們表明了自己的善意。
而這是他計劃的開始。
獅心望著被士兵拖走的血跡,指尖摩挲著劍柄上鑲嵌的十字架浮雕,喉間滾出一聲嗤笑:
“羔羊需圈養,方能產奶剪毛。”獅心低聲自語了一句。
獅心不是簡單的將自己行為命名為十字軍,而是宣稱他踏足埃及是基督教世界對埃及再征服。一切的基督徒,無論是否為天主教徒法蘭克人,都可以是他的盟軍。
他宣稱將集結出自己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基督教聯軍,而他進攻的目標,是全體基督徒所遺失的最後聖地——亞曆山大,解救那裡被壓迫的基督徒。
基督教世界總計有五個宗主教區聖地,分彆是耶路撒冷、羅馬、安條克、君士坦丁堡以及亞曆山大。
這五個宗主教聖地,在羅馬帝國時期是五大宗主教的宗座所在地,但隨著羅馬帝國的衰落,以及異教徒勢力的興起,其中耶路撒冷、亞曆山大還有安條克先後被非基督教國家奪取。
而在十字軍興起後,安條克與耶路撒冷先後被基督教世界奪回。那麼在這麼一種情況下,亞曆山大似乎就有些那麼的特殊了。
哪怕科普特正教的宗主教在亞曆山大港依舊有著莫大的影響力,科普特正教在穆斯林社會裡有著不小的影響力,但對於穆斯林來說,他們終歸是異教徒。
現如今的穆斯林社會早已不是最初時那麼的開明了,隻不過尚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如果遇上稍微狂熱點的統治者,那麼基督教徒們的生活其實並不好過。
在這麼一種處境下,獅心宣布將會奪回亞曆山大,解救那裡的基督徒,其實就……沒太大用。
至少獅心無法說服那些科普特正教徒們來投奔他的軍隊,至多說獅心找到了一群能夠替自己打理土地協助他掠奪土地的“朋友”。
在達米埃塔的科普特正教聚居區,獅心對自己身前的一位科普特正教的神父,說出自己部隊的所作所為。
“他們會殺光這座城市裡所有比馬背高的男性撒拉遜人,除非有基督徒作保認為某個撒拉遜人是好人,有值得救贖的價值,我才會留他一命。”
有一點要澄清的在於,獅心並不是一個嗜殺的人,他至少缺乏對人生命的感受。缺乏對人生命的尊重。
對於他而言,殺戮並不是什麼值得追求的事物,但殺戮卻也不是什麼好畏懼的行為,對他來說殺死一個人與殺死一隻雞,又有多少差距呢?這是旁人不得而知的事。
但可以確定的一件事在於,曆史上的獅心王當在攻破阿卡後,抓住了兩千六的穆斯林守軍,獅心王以此向薩拉丁勒索贖金,但沒過多久,他就以薩拉丁沒給錢為由,將那些俘虜屠戮一空,連將他們賣為奴隸的興趣都無。
對於神父卡萊爾來說,此時此刻的他就能夠感受到獅心眼神裡的那種冷漠。
他眼前的這位王者,在士兵與貴族眼中充滿活力,顯得激情四射,是值得追隨的君主,因為他能夠帶來勝利與充足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