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汗,就是血。
那血永遠流不儘似的。
奶白的軟袍子一次次地染上了血,也一次次地換。
到後來隻知道軟袍濕漉漉的,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汗還是血了。
濕漉漉的青絲胡亂貼在了額際,一雙素手掙得青筋暴起,依舊還是無處排解這切入肌骨的疼痛。
她摸著高高隆起的腹部,想道,“挽兒,疼疼母親,快點出來吧!挽兒......”
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仿佛流不到儘頭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實在筋疲力儘,神誌模糊,也隻靠參湯吊著。
參湯一碗碗地喝下去,喝下去才有了些力氣。
有了力氣便用這力氣去生,一身的汗早把軟袍子洇得透透的。
總覺得自己好似已經死了,一隻腳都到了鬼門關,都看見了那高不知有幾丈的鬼門關了,又被人一回回地喚了回來。
喚她的人,叫她“阿磐”。
周遭都是人聲,有人在說,“再加把勁兒!再加把勁兒!快出來了!夫人再加把勁兒啊!”
還有人說,“不要大喊!喊出聲就沒力氣了!夫人咬住軟木,咬住就不疼了!”
軟木被她咬得凹凸不平,咬得牙疼,一雙手極力抓緊茵褥,抓得手背青筋暴突,也把那茵褥抓得破破爛爛。
後來那軟木不知掉到哪裡去了,疼得不知該把力氣往哪裡使的時候,猛地一咬,一口滾熱又濃烈的血腥氣斥了滿口。
昏沉中睜眼去看,見謝玄還守在一旁,寬袍大袖挽起,那有力的手腕正塞在她的口中。
她使不上勁兒,生不出來,便大哭出聲,“鳳玄!鳳......鳳玄!我生不出來.......挽兒......”
那人聲中凝噎,“阿磐,求你......活著!”
是啊,她得活著。
她若死了,謝玄和他們的孩子該怎麼辦呢?
因而不能死啊。
不能死,便咬牙忍著,撐著,熬著,扛著。
從白日熬到了長夜,這長夜也沒有個儘頭。
清醒的時候隻知道室內的人聲啊腳步聲啊多了起來,也比先前要雜亂了起來。
聽見趙媼驚喜地與她說話,“穩婆來了!穩婆來了!夫人和女公子都有救了!”
恍惚中聽見一旁的人暗暗一歎,卻已辨不清李婆子是誰,但趙媼既說了這樣的話,那便算是樁好事吧。
知道有人在揉她的肚子,揉一下,孩子便在腹中轉一下。
穩婆的聲音溫和有力,“夫人再忍忍,再加把勁兒,就生了,就生了!”
都說有救了,那便是有救了,都說讓她忍,那便就忍一忍。
穩婆聲中高興,“再加把勁兒,再加把勁兒!見著頭了!夫人用力!頭快出來了!”
她攥著謝玄的手,聽著穩婆的話,拚力去生,拚儘了一生的力氣。
“哇”的一聲乍然響起。
阿磐在這電閃雷鳴聲中聽見了嬰孩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