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泱烏泱的,隻瞧著亂。
這一耽誤,又是耽誤了許久,耽誤了不知有什麼時候了。
旁人還在說什麼話,疼使她聽不清,也顧不得聽。
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心裡是有數的。
雖在上黨郡精心地養著,然這個孩子才來的時候曆儘艱辛,能留下來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如今這一撞,隻怕是難了。
隻知道有什麼溫熱的在流,可已不知流出來的是血還是陽水了。(古時的陽水,即羊水)
恍惚間聽見有人說話,“都說‘兒奔生來娘奔死’.......”
立時便有人斥,“說什麼鬼話!”
初時說話的人便道,“唉呀,不行啊.......不行啊!出太多血了!保大還是保小?王父說句話吧!”
“出太多血了,隻怕保不住啊!”
阿磐心神俱碎,原本好好地在上黨郡養了五個月餘,養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怎麼竟到了保不住的地步了呢?
不管是保不住大人還是保不住孩子,實在都是一件不幸的事啊。
她聽見一旁的人聲音嘶啞,已不知多久滴水未進了。
他說,“保不住她們母女,你們,全都跟著一起死。”
又是一陣倉皇,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穩婆叫她拚力,她便用儘了力氣,可能有多少力氣可使呢?
她想,懷王三年冬她曾拚儘力力氣在雪地裡逃亡,那時候能有的力氣,如今也一樣要有。
穩婆給她軟木,把軟木塞進她口中,不許她大聲喊叫。
她生謝硯的時候,沒有受過這樣的罪。
隻知道有人在一旁進進出出的,這內室烏煙瘴氣,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生出來,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稚子被抱在外頭,不許他們近前,隻聽得見稚子一刻不停地哭,哭著叫母親。
他們大抵也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因而撕心裂肺地哭。
精神好一些的時候,睜眼就能看見謝玄,看見他始終一旁守著,也不知多久沒有合過眼了,一抬頭就見那一頭華發的人冒著胡渣。
他一向是個十分講究又體麵的人,即便在外行軍,也依舊把自己打理得極好,極少有這般憔悴的模樣。
見她醒來,那人便問,“阿磐,你還好嗎?”
聲中憐惜,憐惜中是道不儘的心疼。
阿磐鼻尖一酸,眼淚咕嚕一下就滾了出來,“我好累......鳳玄.......我快死了.......”
那人將她抱在懷裡,壓著重重的歎,“阿磐,穩婆就來了,你不要死。”
是夜電閃雷鳴,暴雨滂沱。
聽聞外頭的人講起,太行山下冬春是極少有雨的。
也不知怎麼,雪也不過才退到山頭,這個三月,上黨郡竟下起了大雨來。
一身的冷汗早已把袍子濕透,不知道已經濕透過幾回了,清醒的時候軟袍乾燥,知道是趙媼與劉婆子一起為她換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