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威,就跟數學上的直線一樣,是一個理論中的概念,我們可以逼近這個概念,但永遠無法真正做到。
“因為我們是人,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就會有主觀判斷。人無法做到永遠正確。”
鐘俊民說完,雕刻出來般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隻有眼睛裡能看出淺淺笑意。
“你要做的,就是去逼近這條線。”
逼近那條線,但是永遠達到不了那條線,所以是無限逼近,也就是說,成了一條函數。
王子虛覺得鐘教授的數學造詣很高,說不定和他的文學造詣一樣高。因為他講文學的時候,自己聽不懂卻始終清醒,而他講數學的時候,自己聽得懂但很迷茫。
“我逼近這條線,就能成為權威了嗎?”
“能成,理論上的。”
“可現實中的權威不認同怎麼辦?”
“那他就不是理論上的權威。”
“可他現實中還是權威。”
“沒錯。”
王子虛終於繃不住了,說:“那我逼近那條線有何用?”
鐘俊民教授盯著他半天,最後說:
“就很牛逼。”
“……”
看王子虛一臉無語,鐘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一條彎曲的線認為自己是直的,那麼在它的眼裡,世界上不存在直線。
“如果其他線也認為它是直的,那麼世界上將再無一條直線。
“所以,你必須糾正它。”
王子虛略感絕望:“可是,天底下已經沒有直線了,連我自己都不是,我該如何糾正?”
“那就乾它丫的。”
王子虛看向鐘俊民,震驚於鐘教授竟然也會講這種話。
“乾他丫的,”鐘俊民又說,“你雖然沒權沒勢沒錢沒地位,但你有一個優勢知道嗎?”
王子虛頭搖得像撥浪鼓。
“你比他更直。”
說罷,鐘俊民哈哈一笑,背著手,大踏步走遠。
“記住,邪不壓正!……”
鐘教授的背影搖搖晃晃,消失在金合歡木庇佑外大盛的天光下,如同直線儘頭突破視界邊緣,成為遙遠處一個暗點。
王子虛則在原地站了很久。
好一個乾他丫的。好一個邪不壓正。
他不好說鐘教授給的答案是否正確,但它確實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王子虛轉回頭,朝社裡走去。心裡想著,乾他丫的。
路過籃球場時,停了兩秒,便脫下衣服,慢慢擼起袖子,朝裡跑去。
“加我一個!”
……
傍晚,王子虛穿著汗水滂沱的衣服回到雜誌社。好在社裡沒人。
辦公室裡的情況和白天見到的差不多,稿紙們依舊擠得滿滿當當,說不好更亂還是更整齊。
但從寧春宴桌上堆疊整齊還做了標記的樣稿們看,主要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這一點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心裡盤算著待會兒晚上加個班,把手頭積壓的工作給清了,再把辦公室收拾收拾。
不過在那之前,先得把濕透的衣服處理一下。
臨近小寒,天氣涼得透徹,汗水輕易乾不了,身上出一層,很快便涼得似珍珠如水晶,賴皮似的粘在身上,在衣服和皮膚間滾動撒野。
何況他不止出了一層,他出了好幾捧汗。用手把腋下一兜,就能淌出水來。他衣服的材質不適合打籃球。
王子虛關好窗,確定沒漏風進來餘地後,便脫了襯衫,先擰了幾把,再用衣架在空調底下掛著。
再然後便拆開一包卷紙,一次用兩格,先揩脖子,後擦腋窩,後背朝著空調。
因剛才打完籃球,身體還發熱,一時半會兒還頂得住。他正拉開褲子擦到腹股溝的時候,背後響起一聲尖叫,接著一股冷風襲來。
他連忙回頭,卻看見寧春宴站在門口,眼睛瞪得老大,腳邊雜誌稿散落一地。
“你乾嘛?”
“擦、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