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草原。
一支大軍連綿不絕,將整個視野都布滿,卻依舊望不到首尾。
這是明廷的征北大軍。
由擁有著無數頭銜的征北大將軍嚴紹庭統禦。
大軍在關內經過分兵,原本七萬多兵馬,如今隻剩下六萬出頭。
但軍隊甚至比之前更加嚴格的執行著傳承千年的軍規。
前軍前出三十裡,由京軍五軍營的騎兵負責。
中軍則是以京營神樞營和神機營組成,如同滾雪球一樣,在兩側各自距離十裡的騎兵營側翼掩護下,全速前進著。
而在大軍的後方,大約二十裡左右。
則是由京營輜重營和大同那一萬老弱病殘組成,負責押運糧草和大部分的火藥。
自從帶著大軍走出長城後,嚴紹庭就整日裡精神緊繃。
現在的一切都是以他們的設想為準。
但隻有天知道,蒙古人現在是在做著怎樣的準備,又在前往何處。
說不定。
蒙古人現在已經擋在他們的前方埋伏,靜靜的等待著他們迎頭撞上。
“出來了!”
“咱們終於走出來了!”
宣府參將、遊擊將軍郭玉創騎在馬背上,從前方疾馳而來,滿臉笑容的呼喊著。
到了嚴紹庭近前。
郭玉創坐在馬背上,雙手抱拳:“啟稟大將軍,我部中軍已過鍋巴山,前麵就是鬼毛川河穀平原,再向西邊走上一天半的路程,我們就能看到前套了。”
嚴紹庭卻是麵無表情,隻是點點頭,而後心中默默的計算著:“這麼說,龍虎軍應當走到老石溝附近了。”
老石溝,是在鬼毛川也就是後世紅河,在晉北自東向西,轉向西南的位置。
此地算是一個三岔路口。
向北不過四十裡路,就算是正式進入前套,而向南兩日腳程,就能到偏頭關。
若是向西,也不過是五十裡左右,就能看到滾滾黃河。
郭玉創似乎是看出了嚴紹庭正在擔心龍虎軍的情況,當即笑著說道:“龍虎軍本就是京中精銳,如今又一人三騎,不惜馬力,算算時間應當是已經在老石溝附近了。有嚴將軍在前領軍,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隻要他們到了偏頭關、老營堡,兩處的守備將軍定會出兵接應。”
嚴紹庭卻是搖了搖頭。
就算蒙古人慎重出軍,選擇南下侵入山西,再在前套留下幾萬兵馬留守後路,但前麵也定然有不下五萬大軍。
三千敵五萬。
這才是他始終擔心的原因所在。
但他也清楚,哪怕是再回到做出決定的那一天,他也隻能選擇讓小雀兒領著三千龍虎軍拚命趕路。
隻要有人在前麵將蒙古人攔下。
而不知情況的蒙古人,首先是不可能知道明軍隻有這三千人。
隻要將蒙古人的速度拖慢下來,等到自己帶著大軍趕到,龍虎軍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嚴紹庭眉頭緊鎖,勒住戰馬脫離中軍隊伍,到了一旁。
“取堪輿來。”
坐在馬背上,嚴紹庭吩咐了一聲。
郭玉創立即親自將堪輿送來。
看向麵前由邊鎮夜不收繪製的關外堪輿地形圖,嚴紹庭不停的確定著如今的位置,已經前方各處地形。
他的手指緩緩的停在了前方三十裡處的鬼毛川附近。
而後順著所指位置,向著西北側劃過去。
估摸著大約四五十裡路,便是前套平原。
“這裡是不是有路可以直插前套?”
嚴紹庭問話之間,目光看向了郭玉創。
後者雖然是宣府的參將,但對於邊關的大體地形卻是了解的。
郭玉創立即點頭:“將軍慧眼,咱們這裡其實離著南邊大同鎮殺虎口和右衛城不過二十來裡路。將軍方才指出的這條路,過去確也是大同兵馬出關,進前套的路。”
嚴紹庭再問:“大車可走?”
郭玉創嗯了聲:“雖然是山地,可已經接近前套,地形並不算難走,大車便是走的慢一些,也隻需半日就能走出去。”
確認郭玉創說的沒有問題。
嚴紹庭當即看向身邊的傳令官:“立即傳令神機營,調三千騎兵,並神機營,於前方三十裡處轉向西北側,沿山路進入前套。再令後營,調半數人馬,押運火藥隨從神機營繞道。”
郭玉創立馬看了過來。
他當即詢問道:“將軍是要神機營饒後,截斷蒙古人後路?”
嚴紹庭隻是嗯了聲,旋即轉口高呼聲:“傳令全軍,留足一日口糧,餘下物件全部原地丟給後營,中軍全速挺進,趕至老石溝一帶。”
傳令官們忠實的執行著大將軍的軍令。
很快軍令傳遞到全軍各處,所有人都開始將不必要的物件丟地在原地,而後在一名名將領的呼喊聲中聚攏著,開始加快速度向著鬼毛川轉向處前進。
郭玉創則在一旁陪同著,目光漸漸鎖緊。
他也算得上是邊鎮的老將,自然看得明白嚴紹庭現在要做什麼。
前方的探馬這兩日已經陸續傳回來的消息,蒙古人基本有七八成的可能是在南下,準備通過偏頭關、老營堡一帶侵入山西。
這個時候讓神機營饒後,自然就是為了用神機營的火炮截斷蒙古人的退路。而後前軍和中軍丟棄所有的物件,隻帶著一日的口糧全速開進,就是為了尋求在關外和蒙古人決戰。
隻要將蒙古人攔下,逼著對方後撤。
那蒙古人自然就會迎麵撞上早就攔在後麵的神機營。
思路沒有任何的問題。
郭玉創唯一擔心的就是,已經前出的龍虎軍究竟能不能攔下蒙古人。
也就是同一時間。
正是在鬼毛川在大地上,忽然由西向轉為西南向流淌的三岔路位置。
整個龍虎軍三千人,都駕馬走在河水南岸。
說是三千人,其實現在整個隊伍裡比之出發時,已經少了近百人。
至於戰馬。
依舊是一人兩騎。
但官兵們正騎著的戰馬,明顯已經開始變得力竭。
今年正好十八歲了的馬小二,騎在自己的戰馬背上,追隨著自家將軍的步伐低頭前進著。
回想當初昌平遭災,還是將軍的兄長救了他們所有人,也讓昌平成了北京城裡的那些人都羨豔的地方。
而他也已經漸漸長大,成了龍虎軍的一員。
當年說要保護嚴賓客的話,到底是沒有成真,但自己現在卻是嚴賓客弟弟的親兵。
砍幾顆蒙古人的腦袋,領了賞錢,跟著將軍回昌平,然後就能讓爹娘帶著彩禮去尋在書院學醫的娟兒家求親了。
馬小二想著打勝了仗,回鄉娶親的事。
嚴鵠也在想著昌平的事。
自己這一趟出征,等回去的時候,也可以讓嫂嫂去秀紅家求親了。
最好再讓秀紅給自己生幾個大胖小子。
年輕人。
除了想要在戰場上獲得豐厚的戰功,便是獨屬於年輕人的愛情。
戰馬開始變得愈發顛簸起來。
嚴鵠抬頭看向前方已經開始轉向的毛貴川。
他知道,身下的戰馬已經開始跑不動了,到了該換乘最後一匹戰馬的時候了。
將力竭的戰馬留在此地,再讓那些同樣已經脫力的將士留守此地,等待兄長的大軍到來,是最好的選擇。
嚴鵠看向河水實際上很淺的毛鬼川:“馬小二,傳令,前方河水轉彎處停歇,所有人換……”
就在嚴鵠開口發話的時候。
馬小二卻是目光呆滯的看向毛貴川對岸,老石溝西北側山腳。
半晌的功夫。
馬小二才吞咽了一口唾沫後,伸手指向對麵:“將……將軍……有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