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發了話。
馮保趕忙揮手招呼著寢宮這邊的太監們起駕。
等屬於皇帝的禦輦剛抬出來。
馬不停蹄的高拱等人,已經是從文淵閣繞過前麵的三大殿,趕到了乾清門外。
正由馮保捧著手臂要登上禦輦的朱載坖,就聽到宮門外高拱率先開口喊話。
“啟奏皇上,前線大捷!”
“前線大捷!”
朱載坖的一隻手正由馮保攙扶著,另一隻手抓著禦輦,聽聞此言,頓時手臂一顫。
他有些不敢確信的停下動作,抬頭看向宮門外。
高拱等人已經是衝了進來。
一路衝到皇帝禦輦前,方才滿臉激動的跪拜在地。
而原本是由胡宗憲持有的報捷奏疏,這時候也出現在高拱的手上,被他雙手高高捧起。
“啟稟皇上,征北大軍於前線急奏報捷,我朝王師大敗賊軍,定河套,複故地!”
朱載坖整個人都懵了。
腦袋裡嗡嗡的作響。
馮保倒是反應最快,雙眼直直的看著跪在禦輦前的高拱等人,渾身一顫,趕忙就徑直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天佑大明!天佑萬歲!”
“大明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庇佑我朝。”
“奴婢為萬歲賀!河套故地,今日歸複!萬歲文治武功,千秋萬世!”
隨著馮提督的帶領,乾清宮裡的所有太監宮女,無不是跪拜在地。
“萬歲文治武功,千秋萬世!”
眾人的呼喊聲,終於是將朱載坖給喚醒。
他先是目光呆滯的看著被高拱高高舉起的奏疏,而後神色一顫一顫的,忽的快步上前,三步並著兩步就衝到了高拱麵前。
他也顧不上喚起高拱等人,一把奪過被高拱舉起的奏疏。
打開奏疏,朱載坖幾乎是眼睛追著奏疏上的筆墨字跡,一行行的看過去。
漸漸地。
這位年輕的,數月前才登極的大明皇帝,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奏疏看完。
朱載坖雙眼直直的盯著高拱,語氣急促道:“元輔!高師傅!快告訴朕,這可是真的!”
高拱抬起頭,滿臉笑容:“皇上,這是征北大將軍親筆報捷奏疏,真真的,臣等也已查驗過,假不了半點!”
乾清宮裡,高拱帶著喜悅的聲音落地,周遭一片寂靜。
隻有年輕的皇帝那急促的呼吸聲,縈繞在眾人耳畔。
許久許久之後。
“好!”
“好!”
“好啊!”
朱載坖一連喊了三聲好,這才當眾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那笑聲充滿了驕傲,肆無忌憚的笑著。
馮保在旁亦是趕忙小步湊到皇帝身邊,臉上皮肉都因為那笑容擠在了一起:“萬歲爺,河套故地收複,這都是萬歲爺心係社稷,敬天法祖,仁心德政,方才有今日這般大街喜訊。”
他這等拍皇帝馬屁的話,赤裸裸的不加掩飾。
高拱等人也聽得明白,但今日這等大喜,他們倒也沒有說什麼。
誰料朱載坖卻是當即轉頭,皺眉看了馮保一眼。
“朕登極未幾,然朕雖敬天法祖,可若是沒有朕的將軍和將士們在前線與敵拚殺,何來今日收複河套故地?”
“這是嚴紹庭的功勞!”
“是戚繼光的功勞!”
“是征北大軍兒郎們的功勞!”
高拱等人立馬鬆了一口氣,皇帝還算是沒有被這等收複故地的大功給衝昏了腦袋,還知道這等功勞究竟是誰拚來的。
馮保也是趕忙低下頭:“萬歲爺說的是,想來此次大將軍和將士們在前線,也是舍了命與敵拚殺,才得了這等大捷。”
朱載坖重重的嗯了一聲,臉上的喜色怎麼都藏不住:“好啊!好啊!潤物這一次,算是全了先帝遺願,也算是全了朕於先帝的一片孝心,來日朕也有臉麵去先帝和列祖列宗的神位前祭奠,稟告列祖列宗故地收複的喜訊了。”
馮保的馬屁,他聽得明白。
但朱載坖有著無數的缺點,可偏偏他有著一個最大的優點。
那就是有自知之明。
先帝才死多久?
先帝當初的告誡和叮囑,他現在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一想到先帝駕崩前,還心心念念著河套故地,想到先帝可謂是親手為自己鋪平了道路。
朱載坖一時自心發出的動容:“先帝遺願,朕之期盼,今日潤物一朝而全,朕這一次要好好的賞他!朝堂中樞,似潤物這般文武雙全,功績足可告慰列祖列宗之臣,再無能出其右者。朕要賞!要好好的賞!內……”
皇帝記著先帝駕崩前的叮囑,但也似乎是忘了某些叮囑。
瞬息之間。
高拱聽著皇帝這般極度喜悅之際的言語,忽的心中一顫,手腳都微微發抖,趕忙沉聲大喝一聲:“皇上!”
一聲大喝,終於是止住了朱載坖的話。
高拱心中一陣後怕。
自己剛可是聽得明白,真要是讓皇帝再說下去。
那嚴紹庭還沒回京,恐怕就要入閣了。
喊完之後。
高拱又立即說道:“皇上,如今前線奏捷剛至,按照規矩,還需有監軍再奏詳細。且依征北大軍今日所奏,龍虎大將軍嚴鵠當下應當還帶著人在陰山以北的漠南追討賊軍殘部,戰事尚未平息。朝廷眼下,當派遣大臣親赴河套,查驗詳實,行文中樞,朝廷也當立即安排複套之後一應事宜,如何安頓河套,也該擺上桌案,列為朝廷首要事務。”
可萬不能讓朱載坖因為今日前線報捷,就真的稀裡糊塗的讓嚴紹庭入了閣。
這事可萬萬不成。
不說壞了規矩。
就是現在內閣之中,真要是讓嚴紹庭這個嚴家嫡係進來,那朝廷和中樞也就真成嚴家的一言堂了。
那自己這個首輔還做個屁?
自己還不如請了嚴嵩這位在家頤養天年的老太師回來呢!
朱載坖則是低頭目光深邃的看向高拱,眼裡流光一閃而過。
他很清楚自己在國事上的愚鈍,往往內閣和朝廷各部司報送的一件事情,自己都要仔仔細細的看上好幾遍才能弄明白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能分辨出這背後都暗藏著下麵人的什麼心思。
可他卻也不是那等笨人。
也知道人心是什麼個東西。
高拱這忽然的開口,明顯就是為了打斷自己的話,就是不想讓自己借著嚴紹庭率領大軍收複河套的大功,將對方推入內閣。
皇帝眼裡冷光一閃即逝。
朱載坖心思流轉,卻也沒有繼續在趁機推嚴紹庭入閣這件事情上計較。
但他卻是當著高拱等人的麵,語氣幽幽開口。
“朕追憶昔年,先帝在世之時,多愛潤物,親親如子侄,事事寬容允之。”
“如今朕即位之初,潤物親率大軍出關征討,月餘可敵,儘複故地,此等大功,念及於此,朕方知先帝何如待之。”
“先帝愛之於他。”
“朕亦深愛!”
“今,潤物有功。”
“朕即深愛,且卿有功,朕定要大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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