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才能從根子上杜絕蒙古人南下侵擾。
至於說什麼發展並改變蒙古人的生產力和生產方式,那就是屁話。
大明的百姓都還沒有改變生產力和生產模式,哪裡輪得到蒙古人?
現在這個檔口,軍事上的轉變,才是唯一解。
等什麼時候中原發展到了足夠的地步,地方上的生產方式有了真正意義上的轉變,才有可能放棄軍事手段,轉為其他方式去改造草原上的蒙古人。
躍進式的事情不可做。
這可是有著血淚教訓的。
老老實實的用著前人總結出來的經驗,本本分分的腳踏實地做事,才是上途。
從前軍趕來的戚繼光側目看了嚴紹庭一眼,而後笑著說:“所以王督撫才會說,蒙古各部來投,對大將軍而言便是驚喜,想來便是以此為根據而言了。”
王崇古笑著擺擺手:“在下確實有此意方有此言。若大將軍真要扭轉我大明和蒙古的攻防之勢,則必然要控扼河套培育戰馬,再修秦長城為紐帶,長城以北築衛城,招攬歸附蒙古人為前驅,歲歲尋機,用兵漠北。”
戚繼光微微張嘴,正欲開口。
嚴紹庭忽然笑著說道:“王督撫當真才是慧眼,在下這點算計,竟被督撫全盤看穿。我朝如今複套,便有草場培育良馬,王師再不受戰馬惡劣之苦,亦可驅逐草原,討伐賊子。”
王崇古當即頷首低頭,抱拳道:“下官敬大將軍之壯誌,此次複套,亦全賴大將軍之功。大將軍所圖,下官更欲早日成真。然……”
一番吹捧之後,王崇古卻是故作猶豫。
戚繼光在旁看了一眼,會心一動,與並不準備開口詢問的嚴紹庭打著配合:“不知王督撫有何顧慮?”
王崇古搖搖頭:“顧慮算不上,這些年草原上以俺達部最為勢大。但如今俺達部十萬大軍潰敗,想來俺達部這一次恐再難掌控草原各部。往後,俺答部至多堅守草原西部,而東部則另有土蠻部等。若草原之上,再無雄主出世,大將軍所圖陰山以北,自然無所顧慮。但在下之慮,卻非是陰山以北,而是我朝九邊之內。”
說完後。
王崇古目光深深的看向嚴紹庭。
他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能聽得懂自己的意思。
戚繼光在旁亦是閉上嘴,側目看向嚴紹庭。
而嚴紹庭卻隻是微微一笑:“本將還記得,先帝駕崩前與我所留叮囑。先帝在世時,昭告天下,度田、清軍、造冊三事。此番本將全先帝遺諭之托,收複河套。朝廷自然要在河套置軍衛,遷徙百姓耕牧。如此,山西、延綏、固原等鎮,便再無需求,此處邊牆之防,由後向前。”
說到此處,嚴紹庭看向王崇古,冷笑一聲。
他語氣清冷道:“想來王督撫是要說,本將這一場仗打下來,雖然是立了功,但也會得罪一大批人吧。尤其是那些個,這麼多年下來靠著邊牆撈好處的人。”
自己收複河套。
朝廷要在河套設置軍衛,遷徙百姓。
首當其衝就是山西鎮再也沒有用處。
然後就是延綏鎮等。
這裡麵的利益好處和勾當,可是數不勝數。
戰爭永遠都是政治的延伸。
政治上的變動,又會反過來促成戰爭。
天下往來兮,皆以利兮。
邊關士卒,以糧餉為利,邊將以邊牆防備為利。
自己確確實實打了勝仗,收複河套,可也如王崇古所說一樣,實實在在的會得罪一批人。
往後沒了邊患,那些個邊鎮將領便沒了好處可得,又豈會感謝嚴紹庭?
要說戰爭,大明九邊的將領們才是最希望年年發生的。
沒有戰爭,就沒有九邊之策,便沒了朝廷歲歲舉傾國之力撥付的海量糧餉。
這一次刀是砍在了蒙古人的脖子上。
但也是砍在了九邊將領的身上。
想到這裡,嚴紹庭忽然會心一動,想到憲宗皇帝時,為何明明已經複套,卻又在很短的時間內丟失河套。
雖然官麵上的原因是朝廷未能及時設置衛所,遷徙百姓。
但這背後又有多少勾當,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甚至於他還想到嚴家。
嘉靖年間,朝中就有不少人提出要收複河套,設置邊衛,以此減輕九邊的負擔。
很不好意思,但必須要說的,那時候反對這種聲音的正是嚴家。
那時候的嚴家是什麼貨色?
不用想都知道,這裡麵是實實在在存著勾當的。
九邊是政治的延伸,但也是人的利益促成。
而見嚴紹庭已經反應過來,王崇古亦是收起臉上的笑容,躬身作揖:“王崇古不才,這些年雖任邊鎮,也因邊鎮而升,但王某亦不敢忘昔年讀書之時先生們的教誨,更不敢忘先帝拔擢之恩。大將軍雖年少,卻胸懷大誌,在謀社稷萬世。如今大戰亦息,然人心卻更比兩軍對陣,下官不敢不言,也不能不言。”
嚴紹庭轉動著手中的馬鞭,與戚繼光對視一眼,而後又側目看向王崇古。
在他思考著王崇古今日這些話背後的圖謀。
所謂無利不起早。
他王崇古嘴上說著讀書時先生的教誨,先帝之恩。
可若是沒有所求,那就是純放屁。
心中一動。
嚴紹庭忽的開口:“前些日子朝中來訊,皇上已經召譚綸、俞大猷等人入京。本將料定,皇上這是要用譚綸、俞大猷等人北上鎮守九邊……”
話到此處,言簡意賅。
而他也目光幽幽的盯著王崇古。
就算有所猜測王崇古真正的圖謀,但他偏不說出口。
就等著對方主動開口。
…………
月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