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緊皺,自覺沒有說錯話,怎麼就讓嚴紹庭惱起來了?
畢竟從他的角度去看,由他和嚴紹庭達成這筆交易,對嚴紹庭來說才是最佳選擇。
王崇古當即開口:“大將軍雄姿英發,文韜武略,便是有宵小之人從中作梗,也必是螳臂當車,不值一提。下官絕無此意,更無以此挾大將軍之舉。”
雖然自己遠比嚴紹庭年長許多,雖然自己已經是四鎮總督。
可王崇古很清楚,自己和眼前這個年輕人相比,在朝中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嚴家啊!
這可是嚴家啊!
嚴紹庭在一番質詢壓得王崇古低頭不敢多言後,卻與戚繼光對視一眼。
而後他慢慢露出笑聲。
“督撫今日所言……”
“本官應下了!”
當王崇古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自己想要圖謀的事情,竟然已經得到了嚴紹庭這個年輕人同意時,他的背後卻已經傳來了馬蹄聲。
轉過身。
隻見嚴紹庭已經駕馬,與戚繼光向著千年古白道在陰山北麓的出口處趕去。
王崇古一時漠然。
而後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終了卻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自己到底是棋差一招,輸給這個年輕人一籌了。
自己所求之事。
竟然全都早已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可笑!
可笑!
……
“哈哈哈哈!”
“欣之!喜之!”
乾清宮東暖閣中。
皇帝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手指在麵前堪輿上不斷的滑動著,勾勒出一條無形的邊牆。
“潤物所言,朕甚為認同。”
“守河套必守陰山,而守陰山則必攻漠北。”
“唯有攻守易型,以攻為守,驅逐賊子,方可止戈於長城以南。”
朱載坖將嚴紹庭在密奏中所說的欲複秦長城和長城以北築造衛城的設想全盤說出,而後揮手道:“此番俺答部駐河套之軍已然潰敗,薊鎮來犯土蠻賊部,定然將要聞訊退之。內閣當命昔日抽調之各地衛所,撤出京畿,各自回營。”
一開始土蠻部進犯薊鎮,朝廷還人心惶惶。
後來朝廷也反應過來,這是和西邊的俺答部打配合,給大明施加壓力。
那現在俺答部在河套的十萬大軍已經潰敗,隻要消息傳開,土蠻部就沒有理由和膽氣繼續留在薊鎮外了。
高拱當即拱手領命。
朱載坖卻又說道:“雖然各地衛所尚未出戰,但將士們奔波兩地,亦是辛苦,可命戶部與兵部商議,撥付賞銀,莫要叫軍中兒郎生出怨言,亦是激勵將士衛國之心。”
這都是該有的事情。
高拱亦是再次頷首遵旨照辦。
而這個時候,朱載坖卻又目光一動,再次幽幽開口道:“元輔,諸位閣老,這一次潤物引兵出征,朕也確實未曾想到戰事竟然能如此順利。此次潤物複套之功,可謂壯我大明百年之憾,朕又初禦社稷,肩挑宗社,自當賞罰分明……”
高拱眉頭一動,感情大軍尚未凱旋,皇帝還是止不住要給嚴紹庭加封的心思。
他當即上前一步:“陛下……”
朱載坖卻是橫手一掃:“高師傅,昔日朕在王府潛邸,便是高師傅為朕讀書解惑。朕還記得那時候高師傅屢屢告誡,在朝為政,當賞罰分明,用人得當。如今潤物立有大功,乃解百年之憾,朕又豈能有違高師傅昔日教化,臣子有功而不賞?”
高拱嘴角一扯。
眼看著皇帝都開始拿自己以前的話來堵自己的嘴。
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高拱當即轉口道:“臣非阻陛下封賞前線有功之臣,乃如今前線僅有報捷,王師尚未凱旋歸來。而前線奏報之上,亦言大軍仍有圖謀,大將軍等人亦要率軍北出陰山。征北之事尚未息,而今諸將尚有建功之機。臣以為,陛下欲要賞罰分明,以正朝綱,激勵文武,此舉聖明。然而今,陛下卻可先以功封賞軍中將士,科以首級賞銀將士,再振軍心。至於諸將之功,可留待來日王師凱旋,陛下於朝堂之上舉典祭而冊之。”
朱載坖目光深邃的注視著高拱。
數次想要反駁這位王府遷都師傅的諫言,可最終他還是選擇退讓一步。
但緊接著,朱載坖卻又說:“潤物說……”
高拱心中一顫,心頭也不由蒙上一層陰霾。
潤物說!
潤物說!
如今皇帝開口就是潤物,閉口也是潤物。
這讓他們如何自處。
朱載坖卻絲毫不顧及自己王府潛邸高師傅這點酸味,繼續說:“潤物諫言河套設鎮置軍、遷徙百姓耕牧,陰山以北修造長城、衛城,大軍掃平漠南蒙古各部,招降蒙古部族歸降來投。此事雖尚未促成,然大軍複套之功卻已明白。賞三軍怎可不賞諸將?與理不合!”
高拱眉心已經在皇帝這番話後,緊緊縮在一起,那勁道足可以夾碎一顆核桃了。
可朱載坖卻是接著說:“元輔欲在朝堂典祭之時,讓朕封賞軍中諸將,此言亦正。然,諸將功勳,朕不能擱置,本朝自太祖創立以來,曆來以軍功而勳爵之。複套解百年之憾,諸將所立功勳甚大。”
暖閣中,高拱緩緩低下頭。
他已經看透了,皇帝就是要好好的封賞嚴紹庭等軍中將領。
至於其目的,自然也不單單是為了賞賜嚴紹庭等人。
畢竟。
皇帝可是數次提及百年之憾。
這分明就是要將功勞也往自己身上拉扯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
年輕的皇帝便已經再次當著眾人的麵開口發話。
“百年之憾,今朝儘平。”
“河套之要,係於社稷。”
“潤物此等功勳,便以公侯酬,朕亦可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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