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德元年,正月初八,直隸,天津,法租界。
天津法租界,此刻正是一番熱鬨非凡之景。那一條條以碎石夯實的馬路,仿若靈動的蛟龍,在租界的核心區域肆意蜿蜒。一棟棟西洋風格的樓宇,好似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而一座座中式園林住宅,更如仙法施展,轉瞬之間便已落成。租界核心區之外,處處皆是熱火朝天的工地,還有那一圈正在修築的城牆,似是在宣告著這片土地的蓬勃生機。
在整個法租界最為寬闊且繁華的馬蒂爾德大街(又稱馬娘娘大街)兩旁,一間間商鋪、錢莊、銀行、洋行、酒樓、旅舍,在極短的時間內便紛紛建成並開始營業。雖說當下整個大清朝風雨飄搖,可這馬娘娘大街上,卻是一片繁榮昌盛之象。京城的達官顯貴,山西的豪商巨賈,還有從南方帶著細軟匆匆逃來的官宦鄉紳,皆如百川歸海一般,彙聚到了這座由西洋頭等列強法蘭西庇佑的“自由之城”!
幾匹矯健的駿馬,風馳電掣般在開闊的馬娘娘大街上疾馳而過。為首的那一騎,馬上之人身著“黃馬褂”,一眼便能看出是侍衛處派遣而來的侍衛,必定是攜帶著當今天子同德帝的聖旨,前來法租界交付給那位北洋大臣李鴻章李大人。
說起這李鴻章,天津租界裡的華人、洋人,無一不心生敬佩。誰都知曉,這法租界名義上由法蘭西公使掌管,實則卻是李大人在法蘭西結識的紅顏知己馬蒂爾德公主掌控大局。而這位不遠萬裡追隨李大人來到中國的法蘭西公主,又對北洋大臣李大人言聽計從……所以啊,這法租界實際上就是個“李租界”!
李鴻章也毫不避諱,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北洋大臣衙門,以及他兼管的津海關道衙門一同遷入了“李租界”。還大筆一揮,給“李租界”批下了好幾萬畝位於海河北岸的土地,更是讓自己的北洋軍把軍營都建在了“李租界”內,甚至讓北洋軍為“李租界”修築城牆。
再者,他與馬蒂爾德公主娘娘的關係也不加掩飾,公然出雙入對,以無名無分的狀態同居在一起。天津租界裡無人不知,李大人已然是事實上的法蘭西額附!
至於租界裡的法蘭西官員,從法國公使布爾布隆往下,見到李鴻章全都以屬下自居!而李鴻章的幕府之中,他的北洋軍裡,還有海關道內,都任用了一大批法蘭西官員。在這幫洋員的輔佐之下,天津衛李租界,以及北洋通商大臣衙門、北洋軍、海關道的行政效率和廉潔程度,那是如同火箭升空一般直線上升!與之前同德帝在天津衛管理洋務之時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彆。
而那些京城權貴、山西巨商,還有從各處帶著細軟逃出來的老爺們,正是看中了這個掛著法國旗的“李租界”的獨特之處,才在此地安家落戶。他們住在此處,既能承蒙李大人的關照,又有“馬娘娘”的法蘭西洋兵保護,那叫一個安心踏實。
“李大人,請接皇上的密旨!”隻見那身著“黃馬褂”的侍衛,宛如一尊鐵塔般矗立在一間西洋小樓的廳堂之外,雙手畢恭畢敬地捧著那黃封的密折匣子,高聲喊道,那聲音仿若洪鐘,震得周圍的空氣都微微顫動。
聽聞這侍衛的通報,在北洋大臣官邸的一間廳堂內,正殺得難解難分的兩位棋手,同時抬起頭來,目光在空中交彙了一番。李鴻章身著一襲灰色呢子軍服,身旁的茶幾上還隨意擱著一頂三角帽,頗有中國加長版拿破侖的味道。而與他對弈的馬蒂爾德,身著一身緊身的紅色中式翻毛皮小襖,那小蠻腰一勒,嘿,真真是讓旁人看了都忍不住感歎,李大人這是走了哪門子的桃花大運呐!
李鴻章的首席幕僚馮桂芬,和那“黃馬褂”一同前來。隻見他滿臉笑意,猶如那狡黠的老狐狸,快步上前,接過黃封的匣子,隨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掏出一張銀票,飛快地塞了過去,動作嫻熟得讓人咋舌。之後便吩咐下人,帶著這位侍衛先去大快朵頤、好好休息一番。
緊接著,馮桂芬一邊大步流星地走進廳堂,一邊迫不及待地拆開黃封,取出裡麵折得整整齊齊的密旨。他剛展開看了幾眼,便“咦”的一聲,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景亭,這是怎麼啦?”李鴻章瞧見馮桂芬這副模樣,嘴角微微上揚,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樣,不緊不慢地問道。
“少荃……”馮桂芬緩緩抬起頭,望著李鴻章,臉上的表情好似天要塌了一般,“皇上的密旨上說,海州那邊冒出個疑似鹹豐帝的反賊!”
“疑似什麼?”李鴻章猛地一愣,那表情就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鹹豐!”馮桂芬提高了音量,“皇上說,海州那邊出了個疑似鹹豐的反賊,還領著幾千從寶應跑出來的潰兵,把馬新貽駐守的海州給奪了。皇上請您即刻進京……依我看呐,怕是想讓您率兵出征,去討伐那個疑似的鹹豐呢。”
“什麼叫疑似的鹹豐?”坐在李鴻章對麵的馬蒂爾德,就像個好奇心爆棚的小姑娘,突然插話問道。
李鴻章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後說道:“疑似的意思嘛……恐怕是十有八九八九不離十啦!”說到這兒,他的眉頭瞬間皺成了一個“川”字。
而對麵的馬蒂爾德,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笑著對李鴻章說道:“親愛的,這可是個天大的機遇啊……混亂是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