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碼頭,北洋軍大營。
李鴻章踩著文祥尚未涼透的屍首,靴底黏稠的血漿在青磚上踏出一個又一個血腳印。
多隆阿的順刀“當啷”落地,刀柄上纏的明黃穗子掃過沙盤,將“涿州”二字抹成一團混沌。他噗通跪下,腦門磕得砰砰響:“奴才願為李中堂前驅!”
李鴻章笑盈盈一點頭,伸手從李翰章手裡接過北洋陸軍第三鎮的官印,然後又轉手交給多隆阿:“禮堂,這第三鎮的總兵還是給你來做!”
“謝大帥恩典!”多隆阿向李鴻章叩拜一禮,雙手接過官印,嗚咽道,“末將蒙大帥信任,定當肝腦塗地,效命疆場,不負大帥栽培!”
李鴻章一揮手:“哪兒那麼多文縐縐的話?今後跟著我李鴻章就是了!也彆跪著了,起來說話。”
多隆阿馬上收了那套官場斯文,站起身拍著胸脯道:“大帥,今後您說打誰,我多隆阿沒二話,提起刀子就上!”
“好!”李鴻章拍了拍這個黑龍江出身的達斡爾族武將的肩膀,“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去召集人手吧,咱們得去圍圓明園了!”
他也不說奉誰的旨,隻說要圍圓明園,多隆阿卻沒有一絲猶豫,收好官印,就是一個抱拳,喊了聲“得令”,就大步出了屋子,去替李鴻章調兵遣將了。
李鴻章則低頭看了眼死狗一個的文祥,隻是揮揮手,馬上就上來兩個親兵,拖著這個滿洲高官的屍體出去掩埋了。
“少荃,”馬蒂爾德從門外走了進來,隻見她已經換上了一套天鵝絨麵料的法蘭西女式軍裝,腰帶上還佩了寶劍和手槍,“我們的大業是不是已經開始了?”
她這話可沒用英語、法語說,而是用中文說出來的,滿屋子的北洋將佐聽得分明。這“大業”是什麼?難道法蘭西的皇上要支持李鴻章大大的進步一番?
那預言是怎麼說的?
“黃河崩、大清亡”、“鹹豐殺同德,大清江山破”.大清總之是要“破亡”了,而誰又會取而代之?隻有一個太平天國嗎?彆家有沒有機會?
李鴻章看著馬蒂爾德,重重點頭:“對!我們的大業已經開始了”
他的話音未落,雷鳴般的軍鼓聲就陡然響起。
北洋新軍第三鎮終於要開動了!
德州,運河。
“殺——狗官,吃——皇糧!”
僧格林沁站在望樓上,看著運河對岸潮水般湧來的乞活軍,心頭隻剩下了徹骨的冰涼。
“王爺,擋不住了,實在是擋不住了,這幫窮棒子瘋魔了,不要命似的衝過來,殺都殺不完,而且他們隻向著咱們八旗兵守著的地方衝,不往北洋新軍守著的地段衝”一個蒙古將領湊到僧格林沁身邊,一邊說著話,一邊抬手指著背麵“李”字帥氣飄揚的北洋新軍的營壘。
僧格林沁看也不看北洋軍的營壘,隻是目不轉睛望著從運河對岸而來,踏著被屍體和填裝了泥土的沙包填平的運河河道衝過來的那些頭裹青布的乞活軍,隻是冷冰冰道:“曾國藩不打李鴻章很奇怪嗎?他們本來就是師徒.如果我沒有猜錯,李鴻章的北洋軍主力昨晚應該就撤了,那幾座不過是空營而已!”
“是空營?那,那咱們可怎麼辦?”底下的蒙古將領頓時慌了神。
僧格林沁卻是回過頭看著這個跟著自己從科爾沁草原上出來的蒙古將領,淡淡一笑:“克興阿台吉,你真當自己是八旗子弟?咱們不過是草原上放羊的,不是北京滿城裡吃肉的!就算抬了旗籍,根底還是在草原!”
他一抬馬鞭,指著底下正在苦戰的那些穿著八色棉甲的八旗兵,嗤笑道:“你還不明白嗎?曾國藩、李鴻章兩師徒在演戲!乞活軍本就是拿命博一線生機,而那些北京城裡的八旗大爺是在替祖宗還債!曾國藩、李鴻章合謀把這些穿棉甲的磨碎了,大清江山就破了,要不然多少年,就會亡!”
“那,那咱們怎麼辦?”克興阿台吉一臉的焦急。
僧格林沁冷笑道:“怎麼辦?當然是配合那兩師徒把戲演了.”他壓低了聲音,“馬蒂爾德給錢了!三十萬銀元,五千杆洋槍以後不管誰當權,總是需要咱們這些馬背上的好兒郎的!”他頓了頓,又道,“你去告訴下麵的蒙古營頭,收拾一下,天黑就走!”
“走?去哪裡?”克興阿台吉問。
“草原!咱們回草原!”僧格林沁笑道,“你看我像不像蒙古大汗?”
德州城外,運河以西,曾國藩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