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英國領事館秘書查爾斯·沃森已帶著摩爾一行人踏上了泥濘的田埂,這個劍橋畢業的東方通指著對麵的修在山坡上的梯田道:“長崎城外的平地很少,根本不足以養活過多的人口。人們為了生存下去,已經竭儘全力。這一帶凡是坡度較緩的山坡都被開發成了梯田——人們為了能多得多一點點食物,付出了難以想象的努力!但就是這樣,這裡的農民依舊極度貧困,交給領主的年貢通常要占收成的五到七成!”
“五到七成.”摩爾發出驚呼聲,弗裡德裡希正在觀察三個佝僂老農在田裡除草,他們用雙手一根根拔掉田間的雜草,拔得非常仔細,生怕漏掉一根,看著都好像在西海岸淘金子一樣。
“日本農民對於種植的認真態度足以勝任皇家植物園的園丁”弗裡德裡希在自己的筆記本裡這樣評價他們。
而白斯文則點燃一支雪茄煙,吸了一口,悠悠地說:“中國的農民也和他們一樣,隻是現在不用交那麼多地租了.”
“這是好事兒吧?”摩爾知道白斯文的身份,他看著這個“潤到英國”的大清前官員,心想:“他原本一定是個大地主,家裡的土地都被太平天國分了——雖然我和他是朋友,但我還是覺得那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白斯文則麵露嘲諷的笑容:“地租和高利貸還有封建依附關係是中國、日本、朝鮮農民身上的枷鎖可當這三根枷鎖被斬斷後,解放了的農民是拿起鋤頭還是火槍就不好說了!”
文鹹忽然問:“日本究竟有多少人?”
“估計三千萬左右。”查爾斯·沃森回答。
“朝鮮和中國呢?”文鹹又問。
“楊東王的人剛剛公布了朝鮮的人口統計數據,有一千七百多萬,而中國估計有四億五千萬!”
“差不多五億”文鹹道,“歐洲大約是二億七千萬,約是東亞的一半。”
田間頓時一片寂靜。
正午時分,查爾斯·沃森又把摩爾一行領到了波佐間燒窯廠,這裡場麵令人印象深刻。幾十名陶工在四十多度高溫中裸著上身,將陶土摔打得啪啪作響。雖然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但是生產規模實際上並不大,製作工藝也是全手工的,效率很低,產量應該也不會太高。
而當窯主得意洋洋地展示獻給薩摩藩主的青瓷香爐時,來自英國的客人卻忍不住一聲歎息——雖然這座燒窯廠的工匠手藝精湛,也極其認真負責,但他們儘最大努力燒出的瓷器,卻根本比不上工業化生產的皇家道爾頓的骨瓷.
“這些工匠住在漏雨的板屋裡。”查爾斯指著窯廠後的貧民窟,“他們雖然能生產出日本最好的瓷器,可自己卻隻能用豁口的陶碗吃飯.而且還吃不飽!”
摩爾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道:“資源不足和黑暗的封建統治使得日本雖然擁有最勤勞最敬業的手工業者,但他們的生產規模和市場始終有限。而當封建統治被更加高效的資產階級統治所替代後,資源不足,又會成為解放生產力的瓶頸,到了那時”
在一間漆器作坊,一群日本女工正在給一批精美的梳妝盒拋光。日本的英語單詞同時也可以用來表示“漆器”,可見精美的日本漆器在歐洲有多受歡迎。連摩爾都忍不住想為他的“燕妮”挑選一件漂亮的漆器當禮物。他拿起一隻首飾盒感慨道:“能生產出這種商品的工匠在英國每周至少能賺三英鎊。
而白斯文也拿著一隻煙絲盒在那裡端詳:“能生產出這種東西的工匠,一定也能打造出最精密的機械齒輪.”他說話的時候,卻把目光投向了工坊當中最漂亮的女工阿菊,同時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枚一兩重的“駿河判”(一種金幣)。
當天傍晚的領事館書房裡,查爾斯攤開一份“長崎領事館報告”,展示在了摩爾等人麵前:“日本年產銅六百萬斤、生絲一百二十萬磅、漆器十餘萬件,而農民年均食米僅一石出頭。另外,還有超過三萬名日本少女被販賣到了北美西海岸,而真約派就是最大的人販子.”
“然後呢?”白斯文吐著煙圈打斷他,“被賣去西海岸對那些日本少女而言應該也不是壞事吧?”
查爾斯點了點頭:“總比餓死要好所以真約派的這種販賣人口的行為,並不讓日本的底層民眾反感,反而有許多人感激他們。畢竟,他們給的價錢很高,而且許多到了西海岸的日本女子還能往家裡寄錢!”
“日本的出路隻有工業化!”摩爾一邊翻看自己的筆記,一邊評論道,“中國、朝鮮、日本的出路都是工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