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舉人咬牙切齒:“砍腦袋太便宜他們了!俺要讓他們修孔廟,活活累死!”
“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遊之仇,不同國”
少年齊聲念經的聲音傳到了摩爾、弗裡德裡希、文鹹、白斯文四人耳朵裡,他們連忙順著讀書人看去,隻看見一間私塾的課堂內,幾十個少年正跪坐在蒲團上,搖頭晃腦地念經,蒲團旁邊的地板上,都放著一柄劍!
趙承嗣則頗為得意地對黃世傑道:“照您的吩咐,趙家堡的這些娃兒從小練劍,將來都是名教的棟梁!”
“光練劍不行,”黃世傑道,“還得練洋槍!也不能等將來.他們得馬上變成我名教的棟梁!”
“馬上?”趙承嗣重重點頭,“好,他們馬上要做棟梁!”
文鹹爵士臉色蒼白,低聲對白斯文說:“大清怎麼也開始念‘大複仇’的經了?這可不是儒家的仁義道德”
黃世傑忽然插話:“洋大人有所不知,如今的名教,講究的是‘以暴製暴’。太平天國的長毛賊不是要分田嗎?咱們就用刀劍教他們什麼叫‘綱常’!白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對,對”白斯文連連點頭。
忽然,那些念經的少年一起大喊:“九世之仇猶可報也!”
白斯文腿一哆嗦,差點沒撲倒在地,邊上的黃世傑輕輕扶了他一把:“白大人,站穩了!”
“九,九世是多少年?”白斯文喃喃問。
“二百餘年吧……”黃世傑說。
這時,一個趙家的青年拿著張紙飛奔到了趙承嗣旁邊:“三爺爺,這是從那李老三家搜出來的,不止一張.而是有好幾千張!”
趙承嗣接過那張紙,低聲誦讀道:“二月二,龍抬頭,天兵至,分田畝”
西安城長樂坊的青石板路上,幾個旗人老婦佝僂著腰,用凍裂的手在雪地裡翻撿煤核。一隊湘軍騎兵縱馬掠過,馬蹄濺起的雪泥她身上,其中一個老婦人沒站穩,一下就撲倒在地,然後哭天搶地了起來。
“娘的,晦氣!”領頭的湘軍把總勒住韁繩,啐了口唾沫,然後馬鞭指向縮在牆角的旗人少女,“這丫頭頭上的銀簪子倒是亮堂!”
少女驚恐地捂住發髻,卻被一個翻身下馬的兵丁一把扯下簪子。巷子深處傳來嬰兒啼哭,裹著補丁棉襖的旗人婦女慌忙抱起孩子,往巷子的更深處逃去。
南門湘軍大營外,三匹塘馬接連衝入轅門。馬背上的斥候嘴唇凍得烏紫,懷裡揣的軍報卻急得快要起火了——最急一封蓋著平西大將軍、安西大都護李鴻章的關防,寫著“馬逆朝清部陷平涼,河西震動,關中恐有驚變”。
曾國藩的心腹郭嵩燾接過軍報時,瞥見最後一頁寫著:“九世之仇猶可報,老師有意乎?”
他歎了口氣,知道曾滌丈又要摔茶杯了。
果然,沒一會兒,簽押房內傳來“哐當”一聲,然後就是曾國藩的喝罵:“好你的李少荃.不好好在甘肅、西域剿匪,儘搞這些事情,到底想做什麼?”
同一時間,原西安將軍府正殿內,炭盆燒得劈啪作響。慈禧攥著串翡翠佛珠,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暖閣外傳來載淳稚嫩的誦讀聲:“九世之仇猶可報也.”,每念一字,她的心就抽搐一下。
“夠了!”慈禧怒喝一聲,突然掀簾而出,上書房總師傅羅澤南放下手中的《公羊傳》,起身站立。五歲的小皇帝載淳呆坐在蒲團上,杏黃龍袍下擺濕了一片——給嚇尿了。
殿內一片肅靜。突然,自鳴鐘當當敲響,慈禧扭頭望著鹹豐的牌位,突然提起裙擺跪了下去:“先帝.您睜眼看看,朝廷之中有人想要報九世之仇了”
湘軍大營,曾國藩將李鴻章的軍報擲入火盆,看著“九世之仇猶可報”幾字化作灰燼。窗外傳來吉字營的呐喊聲:“九世之仇猶可報!”
他忽然對已經當上軍機大臣的郭嵩燾苦笑:“你說…這‘九世之仇’的經,到底是念給長毛聽,還是念給咱們聽?”
郭嵩燾尚未答話,就有親兵急報:“大帥!河南巡撫黃大人率領英字五營護送太後之妹和英國使臣文鹹、摩爾、弗裡德裡希等往西安來了!”
曾國藩一眯三角眼:“好啊,英字五營整整三千精銳,他想乾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