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行轅的書房裡,炭盆燒得正旺,火光映在婉貞蒼白的臉上。她抓起一迭文書重重摔在桌上,震得茶碗叮當響:“曾國藩這老賊!先逼著我姐姐複辟大清,轉頭又拿‘九世之仇’煽動湘淮魯三軍屠戮八旗,末了自己還披了黃袍這等反複小人,比比曹操還狠毒!”
姚崇景垂手立在陰影裡,瞥見羅耀國正用一把小刀慢條斯理地削著鉛筆,刀刃刮過鉛芯時簌簌作響——這根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鉛筆居然是從普魯士進口的,中國自己都造不了.工業化之路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瑪利亞,”羅耀國突然開口,“扶婉貞去後堂歇著。”
瑪利亞攙起婉貞時,她猛地抓住案角:“殿下!曾國藩、李鴻章如今也在關中大辦工業,渭南的鐵廠也能日產數千斤好鋼,據說每天都能打造三百杆米涅槍.”
“知道了。”羅耀國把削尖的鉛筆插進筆筒,“你如今最要緊的是養胎。”
等腳步聲消失在廊外,姚崇景才從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密信:“唐國公李少荃與法蘭西馬蒂爾德公主聯名致書。”
羅耀國拆信時,李鴻章那特有的倨傲字跡撲麵而來:雪岩兄台鑒:彆來經年,關河冷落。承蒙當日江浦一晤,弟銘感五內。今大周新立,百廢待興,然西北苦寒,非英雄用武之地。馬蒂爾德殿下不日將赴彼得堡麵聖,倘得俄皇允準征伐中亞,二年之內,伊犁鐵騎當飲馬鹹海。兄若有意共襄盛舉,可遣使至渭南共商大計。另,江南雖暖,不及天山雪水釀之美酒,盼重逢之日,與兄醉臥沙場,笑看歐亞.
“笑看歐亞?”羅耀國嗤笑一聲,“吹牛誰不會?姚百萬,他有什麼實際動作嗎?”
姚崇景湊近半步:“殿下,李大人已經命法蘭西礦師去伊犁河穀巡鐵礦、煤礦,若是能有些收獲,屬下的渭南鐵廠也要開去伊犁了。另外,伊犁的軍屯今年應該可以開到三十萬畝,看來他和馬蒂爾德公主是真的想開邊西陲的”
羅耀國點了點頭,拿起支毛筆,又取過一張信紙,開始給李鴻章寫回信了,一邊寫一邊對姚崇景道:“姚百萬本王給你透個底吧,三年之內太平天國對曾周肯定是要喊打喊殺的。山西我肯定是要取的,陳得才在陝北開辟的真約派根據地也得繼續堅持。但是關中、漢中,都不會真的去打。你和李少荃都可以安心!”
洛陽西征行營的宴客廳裡,文鹹盯著好酒好菜苦笑道:“吳王殿下,這是我從長安過來這一路吃到的最好的飯菜了。”
羅耀國苦苦一笑,道:“現在陝西東部、河南西部都是前線地區了,兵荒馬亂的還能有什麼好吃的?”他突然反問一句:“你們怎麼看曾國藩的曾周?”
“封建軍事集團與儒教神權的畸形結合.”弗裡德裡希在桌布上畫了個圈,“但比起清廷,他們至少擁有更廣泛的統治基礎,也更得人心。”
文鹹晃著葡萄酒杯插話:“得人心?大周在陝甘強征的糧賦比鹹豐年間還高三成!”
摩爾搖搖頭道:“雖然曾國藩、李鴻章已經很努力在推動工業建設了.但說實話,沒有什麼前途。”
羅耀國敲敲碗沿,似乎有點拿不定主意:“諸位覺得,我該立刻發兵滅周,還是先搞工業化?”
摩爾放下勺子:“大周閉塞落後,隻能依靠最保守的名教士紳維持統治,所能進行的改良和建設都非常有限,時間站在你們這邊。”
“時間?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吧?”羅耀國大笑,“等我的股票漲到天上去,我就有足夠的軍餉打甘陝了一鼓作氣,方為上策!”
弗裡德裡希蹙著眉頭道:“您指的是上海交易所那些鐵路股票?恕我直言,股價有時候反應的不是公司的真實價值,而是泡沫!”
“泡沫?”羅耀國裝作完全不懂什麼是“泡沫”,一邊抓起酒壺給眾人斟酒,一邊笑著道:“我不知道泡沫和股票有什麼相關?我隻知道江南製藥局的黃連素有多搶手?英吉利東印度公司剛訂了十萬瓶!我還知道徐州鋼鐵的鋼材有多好賺,50太平銀元一噸的成本可以賣200太平銀元,七成五的毛利率啊.這種賺大錢的秘密,當然是人人趨之若鶩的。”
聽羅耀國這麼一說,摩爾、弗裡德裡希、文鹹腦海中都冒出同一個念頭:看來他那個“天堂”裡是沒有股票、債券、期貨這種東西的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要是總有人被各種各樣的金融風暴吞噬,這還能叫“天堂”嗎?
宴罷離席時,心情不錯的文鹹醉得把禮帽扣反了。弗裡德裡希架著他往外走去,摩爾卻留在廊下。
“王殿下真的想通過那幾個股票籌集西征的軍費?”摩爾忽然用流利的中文發問。
“還可以發行公債,”羅耀國笑著道,“另外,我隻要把那幾隻股票押進銀行,錢不就出來了?現在聖庫手中持有的股份的總價已經有一個多億了!押出8000萬,就能滅了曾國藩,順便還不耽誤開工廠、鋪鐵路。”
摩爾忽然問:“羅天使,天堂上一定沒有股票、期貨、債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