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回到了一個小時之前的時空縫隙裡,此時的客棧裡,依然是那幅光景,
樓板、牆麵布滿了腐朽後的孔洞,四處都是難聞的酸腐味道,客棧裡一個人都沒有。
“這不是案發的時間。”
周玄擊碎了時空裂縫,將回溯的時光調整到兩個小時前。
兩個小時之前,客棧裡依然是腐臭的光景,饑餓已經動過手了。
他又將時光回溯到三個小時之前,
客棧裡竟然腐臭的模樣。
“說明饑餓動手是三個小時之前,饑餓殺人是無縫銜接老李離開的時間?”
周玄琢磨道。
現在才淩晨一點,三個小時之前,便是十點鐘,饑餓至少是十點鐘之前動的手,
李乘風晚上九點多,才通過了燈籠,向古玲通告了“饑餓被斬殺”的消息。
這不是老李前腳剛走,饑餓後腳變動手了?
“很狡猾。”
周玄繼續通過洗冤籙回溯時間,回溯到了晚上九點……
“怎麼會?”
周玄剛才隻是覺得「饑餓」很狡猾,現在他親眼目睹了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晚上九點的康豐客棧,依然是腐臭的味道,樓板破爛。
這便說明,饑餓動手的時間早過晚上九點。
而那時候,李乘風、青風、值夜人甚至還沒有離開客棧。
「饑餓」就在李乘風、青風、值夜人的眼皮子底下動的手。
而老李他們,完全沒有感受到「饑餓」在殺人?
這怎麼可能——一個大客棧,被搞成了腐朽破爛的樣子,一客棧的人,隻怕也遭了毒手,這麼大的動靜,分散在各個雅間裡的老李、值夜人,竟然不聞不問?
周玄想到此處,沒有擊破時間縫隙,而是在“晚上九點的客棧”裡行走。
他穿過了雅間的門,去看看老李他們當時在做什麼。
結果……周玄走遍了每一個雅間,沒有見到李乘風、青風、值夜人。
“這是怎麼回事?老李他們,九點鐘的時候,應該還在客棧吧?人去哪裡了?”
周玄擊破了時間縫隙,通過洗冤籙,將時間再次回溯,回溯到了晚上八點。
晚上八點鐘,客棧便不是腐朽的麵孔,一派體麵、潔淨的樣子。
此時「饑餓」是沒有動手的,周玄先在時空裂縫中行走,走過了客棧的每一間雅間,依然沒有見到李乘風、青風、值夜人。
“八點鐘,他們一定在客棧裡,人又去哪兒了?”
周玄心裡疑點重重。
回溯的時光裡找不到李乘風他們,這就極不正常,但這種不正常,他暫時放下,而是走到了客棧一樓,想親眼瞧一瞧「饑餓」是如何動手的。
至於李乘風、青風、值夜人在客棧不見蹤影的疑問,待會再去解答。
周玄在客棧的時間縫隙裡走到客棧一樓,靜靜的等待著「饑餓」的到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走著,
周玄瞧到裡客棧生意不錯,一樓有十二張八仙桌,七張招徠到了客人。
客人們推杯換盞,有的發泄著生活中的不滿,有的聊著未來還算有希望的生計。
老板娘張羅著主顧,時不時給相熟的客人送去兩盤佐酒用的鹽水花生。
老板則斜靠著櫃台,滿臉笑容的跟食客聊著天,無外乎是今日菜肴燒得如何、老酒是否對胃口。
客棧內充斥著溫馨的人間煙火氣。
一切的美好,從那位長衫的老年客人到來開始結束。
老年客人,得有六十出頭,皺紋有些深,衫袍有些泥,踉踉蹌蹌的走進門,隔著老遠,便朝著老板叫喚:“來兩壇柳堰白。”
柳堰白是嶽家宅柳堰酒廠釀的白酒,烈度很高,通常是錢囊吃緊的酒客買來喝的,一次隻買上半杯,小口泯著再配碟花生米,既過了酒癮又花不了幾角毛票。
但這老客人張口就是兩壇子柳堰白,胃口怕是叫得太過。
老板賠笑著對老客說道:“老先生,你買酒是現在喝,還是買回去存著喝?
柳堰白這酒,存著倒不香,不如買上兩壇糧酒,那酒越放越有陳香,價格隻比柳堰白貴上一成……”
“我就在這兒喝。”
老客人說道。
“在這兒喝,兩壇?”老板很是吃驚。
柳堰白這酒,用的是小口壇封裝,但壇子再小,一壇也有四斤,兩壇便是八斤,這兩壇子酒喝下去,命都喝沒了。
“少廢話,兩壇。”
老年客人從口袋裡摸出了五十塊井國鈔拍在桌子上,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錢都掏了,做生意的便不能與客人為難,既然他執意要兩壇,那就上兩壇酒唄。
老板朝夥計揮了揮手,
夥計便端上兩壇封裝好的柳堰白。
老年客人解了壇口的繩子,撕開了酒封,端起了酒壇,咕咚咕咚的喝著,
這一下子,彆說老板驚呆了,老板娘、食客、夥計,甚至廚房裡的廚子都驚了,紛紛圍攏了過來,圍觀著老頭喝酒。
那可是兩壇子的柳堰白,正常小夥子隻要喝上兩碗,人醉得連牆都扶不住。
一個老頭喝兩壇,這簡直是奇文,人嘛,都有點獵奇心理,沒一會兒的功夫,一大夥子人把老頭圍得滿滿當當。
“謔,真喝啊……這一壇子都下肚了。”
“這老人家,怕是酒神。”
除了獵奇的,也有擔憂老人身體的,一旁勸道:“老人家,彆喝了,這酒後勁大著呢,待會怕是要喝到善德醫院去喲。”
老人咕咕咚咚,一壇接著一壇,等第二壇酒喝完,將酒壇子放在櫃麵上,人開始不省人事,不停打著酒嗝。
老板人好,吩咐夥計去做碗酸湯麵來醒酒。
“這什麼人也不能這麼喝。”
吩咐完夥計,老板拉了條板凳給老人坐著,輕拍著他的後背,幫著順酒氣。
“哎喲,老人家,你的酒量我是服氣,但也不能這麼喝,往後日子還長呢。”
連拍了數下後,老人忽然朝地上嘔吐。
“嘔!”
剛才灌進去的酒水,以山洪泄閘之勢,嘩啦啦的淌了下來,
客棧大堂頓時一股子酒臭之氣,老板娘倒沒嫌棄,自己跑到廚房裡,鏟出了煤灰,往嘔吐汙穢之物上灑,
酒客們也沒有嘲諷老人,都是喝酒的常客,誰還沒有喝醉丟人的時候,
甚至有人還給老板塞了解酒藥,讓幫忙給老人服下。
“嘔!”
老人繼續嘔著,
但這一次,嘔出來的可不是酒水,而是一大片肝臟。
肝臟像一塊凝固了的豬血,從老人的嘴裡擠了出來。
啪嗒!
肝臟一落地,周圍的人都驚住了。
“嘔!”
這一次,
老人嘔出了一個胃囊,
再然後是脾臟、肺包……身體裡的臟器一落地,頓時瘋長了起來,一片血色像快速生長的苔蘚,在客棧裡瘋狂蔓延,
客棧之內,誰的腳沾住了血色,頓時血地之中,泛起了一團極酸的液體。
液體將人包裹後,快速的消化著血肉……
客棧裡的人,從活人,變成了血肉被腐蝕掉的骨架,
骨架跌落在血地之中,更濃鬱的酸液包裹住,腐蝕得骨頭嗤嗤作響,
大骨頭被酸融成了小骨頭,小骨頭再被腐蝕成了一團黏稠腥臭的物事。
以五臟形成的血地,依然在蔓延,爬上了樓板,爬上了牆壁,爬上了天花板。
碩大的客棧,到處都是紫紅色的血肉,在周玄看來,此時的客棧,仿佛一個巨大的胃,用烈酸融化著屋內的一切。
“狗娘養的「饑餓」,多可愛的老板娘、老板,包括這裡的每一個食客,沒有一個人有壞心眼,就這麼被你吃乾抹淨了,
一個長不出人心的畜生。”
周玄平日裡很難憤怒,大體是覺得沒什麼值得自己憤怒的事情,
但這一刻,
他心裡點起了一把火,從丹田燒到喉嚨管。
“嘭!”
周玄帶著火氣的砸碎了時間裂縫,
慘烈的畫麵,讓周玄怒火中燒,但憤怒沒有作用,
怎麼把「饑餓」抓捕歸案,將一切都憤怒發泄在它身上,才是應該去做的。
周玄連吸幾口氣,努力將情緒調整為平靜。
此時,越是要冷靜,才越是找得到「饑餓」的線索。
周玄提著風燈,再次催動了洗冤籙,將時光回溯到了晚上七點。
他要解開“李乘風、值夜人”在客棧的消失之迷。
老李他們,八點一定在客棧裡的,但是卻不見他們的人影。
他們到底是幾點鐘,從客棧裡消失的?
……
時光回溯到了晚上七點,在這個時間點裡麵,周玄行走進客棧的所有雅間,
人都在。
老李、雲子良、青風,在“牡丹閣”的雅間裡,
其餘六個值夜人,在其餘三個雅間中,
他們個個臉色凝重的等候著「饑餓」現身。
周玄坐在“牡丹閣”雅間裡觀察著老李、青風。
牡丹閣裡似乎很正常,
李乘風和雲子良請教著關於尋龍的一些門道,
青風閉目凝神,手裡握著一隻“瓷耳”。
瓷耳是用來監察的法器,
他利用瓷耳,放大自己的感知,監視著客棧裡的一切動靜。
所有人的舉動,看起來都十足的正常,
但是,
忽然在一瞬間,牡丹閣裡的青風、李乘風、雲子良,都不見了。
周玄又去其餘的雅間裡察看,值夜人也不見了。
所有的人,宛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周玄掏出來懷表,
懷表在時空裂縫、圖騰殿中,都能展現準確的時間。
此時,懷表的指針,指向了“七點四十”。
七點四十之前,老李、青風等人,都正常的在客棧裡,
但七點四十之後,他們就忽然消失在客棧裡……
“這是哪門子事?”
周玄從時空縫隙中走出,提著風燈,又在客棧裡巡查了一番,他發現,客棧其餘部分都腐朽得厲害,但偏偏幾個雅間,幾乎沒有腐朽,
“問問老李他們。”周玄催動馬甲,出了客棧。
李乘風、雲子良和畫家都在客棧門口,焦急等待,見周玄一出來,便熱切的詢問道:“小先生,瞧出什麼來了?”
“有幾個很重要的時間節點。”
周玄將風燈舉高,照亮了李乘風的臉龐,詢問道:“老李,你斬殺「饑餓」的時候,是幾點,準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