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十分。”
“確定?”周玄問。
“確定,青風是城隍的二當家,平常做事便一絲不苟,斬殺饑餓後,他掏出了城隍薄,準確的記錄了斬殺時間。”
李乘風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周玄又問:“你們是幾點鐘離開客棧的?”
“斬殺饑餓後,我放出了燈籠,耽誤了兩三分鐘的時間,離開客棧也就是九點十五之前吧。”
“九點十五之前,你們有沒有離開過客棧?”
“哪敢走啊,一直都在客棧裡守著呢,老雲可以作證。”
李乘風感受到周玄的不信任,便搬出了雲子良。
“確實沒走過,我也在。”雲子良也幫腔道。
“老李、老雲,我不是不信任你們,實在是事情太詭異了。”
周玄背過身,瞧著腐朽不堪的客棧,說道:“我是周家儺神,第一炷香,修的是「說書人」,第二炷香,修的是「刺青」,皆是鏈接了夢境天神的堂口,
因此,我總能在做些稀奇古怪的夢。”
他在用“夢境之說”,掩蓋自己“洗冤籙”的存在。
畫家點頭,說道:“是夢境法則。”
井國之中,能悟法則之人,都在七炷香之後。
周玄雖然香火不夠,但就眾人對周玄的無端信任,什麼事情發生在周玄身上,他們都不覺得奇怪。
“可能算夢境法則吧。”
周玄說道:“我提燈在客棧之中假寐,做了一場夢,夢見了今日客棧所發生之事,
「饑餓」在八點半左右動的手,他附身的腳,用兩壇白酒引動了他,
他如今並非人肚的模樣,而是「五臟」的模樣,五臟瘋長,將客棧變成了一個巨型的胃袋,吞噬了客棧之中的所有人。”
“不可能吧,八點半的時候,我們都在客棧裡。”
李乘風聽到此處,心裡五味雜陳,如果周玄說的是真的,
那便說明,
「饑餓」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吞了一客棧的人。
這是他極難接受的事情,作為骨老會的第五神職——天神學者,人坐在客棧裡,卻眼睜睜的看著一客棧的人死去。
無能、廢才,
用這種詞語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
這種事情的發生,既讓李乘風愧疚,也讓他信心受損。
“我在夢中觀瞧,你、老雲、青風以及其餘值夜人,在七點四十的時候,憑空消失。”
“我們消失了?”
李乘風詫異著周玄的結論。
“不能吧,我們可一直都在。”雲子良也出聲作證。
這種事情,他們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他們在客棧裡,但「饑餓」當著他們的麵動手,從最基本的邏輯來判斷,他們和「饑餓」極有可能是一夥的。
周玄雙手朝下壓了壓,說道:“老李、老雲,你們倆人,我是極其信任的,我剛才沒有任何的懷疑,隻是在闡述夢境中客棧裡發生的一切,
我現在就有一個問題,從晚上七點四十到晚上你們離開客棧,期間發生過什麼?”
“沒有,我們就在雅間裡,就是牡……”
“牡丹閣,我知道,你接著往下說。”周玄提醒道。
這番言語一出,李乘風便不再懷疑周玄“夢境”的真實性,他可沒講自己、青風一直都待在“牡丹閣”裡,顯然,這是周玄“夢”到的。
李乘風一五一十的講了起來,說:“我和老雲在閒談,由青風執瓷耳法器監察,一直都很正常,
沒聽見什麼動靜,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我和青風他們都進入了「饑餓」夢中,感覺特彆餓,然後我們就出手,斬殺饑餓了。”
老李這番話,在周玄耳裡,已經是老生常談了,屬於沒有意義的重複。
“再仔細想想!”
周玄催促道:“除了異常之外,還聽到其餘的聲音沒有?”
“倒是沒有了。”李乘風仔細回憶,愣是想不到有什麼動靜。
“有。”雲子良說道:“我聽見客棧外麵有人吆喝。”
“誰在吆喝?”
“就是個磨刀人的吆喝啊。”
雲子良講道。
磨刀人,在井國很常見,誰家的菜刀、剪刀、鋤頭鈍了,都有磨刀人來磨,是種常見的手藝人。
周玄來井國的日子裡,走街竄巷之時,便聽見過磨刀人吆喝。
“磨刀人怎麼吆喝的?”
“就正常吆喝嘛。”雲子良模仿著磨刀人的粗獷嗓子,朝周玄吆喝道:“磨剪子嘞~戕菜刀……”
井國所有走街竄巷的手藝人都要吆喝,畢竟沒有店頭,也沒有固定出攤的位置,隻能用吆喝來提醒附近有需求的主顧,屬於原始的廣告。
周玄聽到這兒,又問李乘風:“你聽到吆喝了嗎?”
“聽見了,我還想起來了,我還站在窗邊瞧了,畢竟半夜裡聽到吆喝聲,確實很奇怪。”
李乘風被雲子良一講,激蕩起了不久前的回憶,說道:“然後我就瞧見磨刀人進了客棧,想來這磨刀人吧,是個做客棧、酒肆生意的。”
客棧、酒肆用刀的地方多,刀經常容易鈍,有些磨刀人,專門趁著下午去各大酒肆、客棧溜達,企圖挽些生意做,
所以晚上磨刀人出現,雖然有些奇怪,但仔細想想,也合常理。
“磨刀人……”
周玄琢磨著“磨刀人”,便詢問雲子良:“老雲,你記性還挺好,不過,你說的吆喝,隻講了一半。”
在前世,已經沒有“吆喝”這一說了,最多就是攤位前安個喇叭,嗷嗷喊“某某牌鹵雞蛋,五毛錢一個,味道好得很”。
吆喝在前世,更多出現在一些老曲藝的段子裡,比如相聲裡的《賣布頭》、《學吆喝》等等。
作為曲藝愛好者的周玄,在井國聽見吆喝的時候,便格外留心,在手藝人吆喝的時候,他內心也跟著吆喝幾聲,算是過了曲藝的癮。
但吆喝聽多了,他便發現正宗手藝人吆喝和曲藝中吆喝的區彆來。
手藝人吆喝的時候,不光喊詞介紹自己的行當,還會在吆喝裡麵加上自己的“名號”。
比如某個李姓的賣糖人,他會給自己取個名號,叫糖人李,
吆喝的時候,便會喊:“糖人李的糖人,嚼起來嘎嘣脆,甜起來賽過蜜喲。”
賣糖人的多,每一家的味道都不一樣,各家都有鐘意的熟主顧,吆喝的時候喊出自己的名號,便能吸引常光顧的買家,
算是“粉絲經濟”的雛形。
磨刀人也是這般,在走街的時候喊響自己的“名號”,鐘意他手藝的主顧,便熱忱的出屋,喊住磨刀人做活計。
所以,周玄便知道雲子良隻講了一半吆喝,磨刀人的名號沒有講。
“你這麼一說,那磨刀的確實吆喝了自己的名號,我回憶回憶。”
雲子良托著腮幫子想,想了半天,說道:“好像那磨刀人,姓錢……是姓錢吧。”
他問向李乘風。
李乘風的記憶很是奇怪,讓他琢磨吧,他還真琢磨不出什麼名堂來,但你給他一點提示,那一下全給回憶起來了。”
“磨剪子嘞~戕菜刀~老錢磨的刀,光溜溜的鐵鏡子嘞~磨剪子嘞~戕菜刀~”
李乘風把那磨刀人的吆喝,全學了一遍。
聽到此處,
周玄雙掌一擊,說道:“就在這條街,打聽一下,有沒有一個姓錢的磨刀人。”
……
得了周玄的囑咐,李乘風便去找還沒有睡去的人家詢問。
周玄坐在客棧前的石階上抽著煙,
畫家一臉的憂心忡忡。
他愣是沒有想到,「饑餓」不但凶狠殘忍,甚至手段還極富能量,能在城隍、骨老的眼皮子底下,把客棧的人全都殘害了。
“明江府,怕是有大危險喲。”
雲子良也覺得事情的變化極凶險,哪怕他在客棧裡,都愣是沒瞧出來「饑餓」,是如何在七點四十之後,讓他和老李憑空消失的。
半個鐘頭之後,李乘風回來了。
“怎麼樣,老李?”
“打聽到了,打聽到了。”李乘風講述了起來,說道:“是有個錢姓的磨刀人,以前住在嶽家宅的前門巷子,附近的人管他叫菜刀錢,磨刀的手藝,街坊都誇獎。”
“你說他以前住在前門巷子,那現在呢?”
“他三年前就死了,染上大煙癮了,又愛找暗娼,染了一身病,沒了活下去的勇氣,找了根鐵絲,搭電門給電死了。”
李乘風講得明明白白。
“這就奇怪了,死了三年的人,你們在客棧裡,是怎麼聽見他吆喝的,除非,你們回到了幾年前……唉……”
周玄想到此處,猛的來神了,問畫家:“井國之中,有沒有一種手段,能將人送到幾年前?”
畫家被周玄的話頭一激,當即便想到了某種可能,一字一頓的說道:“時間法則。”
這一刻,
真相大白,
周玄講道:“那就是對手領悟了「時間法則」,他將客棧的幾個雅間裡的時間,調整到了幾年前,把老李、老雲、青風、值夜人都送到了幾年前的客棧時光裡,
而客棧的其餘部分,都是現實的時間。
一個客棧裡,某些部分是幾年前,其餘部分是現在,
幾年前的人,當然看不到現實中發生的事情。”
正因為李乘風他們被送到了幾年前,周玄通過洗冤籙回溯時光,也看不到李乘風他們,
“七點四十之後,原來你們是這麼消失的。”
畫家聽到此處,極其失態,拳頭攥得崩崩作響。
「饑餓」是神明子嗣,他有肉身夢境,但一定不懂時間法則。
既然如此,
那說明,晚上出手的人裡,不光有「饑餓」,還有一個懂得時間法則的人。
“第三尊邪神,出現了。”周玄說道。
邪神與神明、異鬼不同,後者掌握的是完整的香火途徑,而邪神隨著成長,領悟的是某條法則。
“確實是第三尊邪神,如果是人間七、八炷香,無法掌握如此高深的法則。”
畫家也讚同周玄的觀點,他自己領悟了一部分的時間法則,通過周玄的“一刀畫”,也領悟了一部分的空間法則。
關於兩條法則,他掌握得都不是很深,法則手段能做的事情,不算太多。
能夠將數個人,同時送回到幾年前,沒有對時間法則有相當深刻的掌握,是做不到的。
隻有邪神,才可能擁有這般強悍法則能力。
“你們明江府,邪神很多啊。”
命神、柳神,加上今天出現的邪神,三尊!
至於還有沒有更多的邪神,周玄便不得而知了。
“一切都明白了,你們斬殺的「饑餓」不是饑餓本身,而是饑餓的一部分身體,是第三尊邪神迷惑你們用的。”
他梳理了晚上事件的時間線,
七點四十:第三尊邪神出手,將李乘風、雲子良、青風、值夜人通通送到幾年前,
八點半:「饑餓」出手,以五臟吞噬了客棧所有的人,同時釘死了第五處鎖龍穴,腐朽掉了客棧,但因為客棧雅間的時光是幾年前,因此,雅間沒有受到太多的腐蝕。
九點鐘:第三尊邪神,將「饑餓」的一部分身體,也送到了幾年前的客棧時光中,被李乘風、老雲他們發現,
這部分饑餓的身體,有「饑餓」的肉身夢境,又由於被第三尊邪神斬切成“人肚”的形狀,所以迷惑了李乘風、老雲,讓他們以為斬殺「饑餓」成功。
九點十五:李乘風等人依舊受控於第三尊邪神的時間法則,從客棧裡走出,行走在大街上,依然是幾年前的嶽家宅。
所以,李乘風、青風幾人,絲毫沒有瞧出客棧的腐朽。
幾年前的嶽家宅康豐客棧,街道的景象平和著呢。
第三尊邪神,利用時間法則,在客棧中偷天換日。
周玄摟過畫家的肩膀:“邪神很凶猛,該我們發動反擊了……”
“反擊?如何反擊?”
畫家有種無力感,一個能將數個人送到幾年前的邪神,明江府還具備快速反擊的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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