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入圖騰殿時,便覺得那片天地,像一個巨大的母宮,大地是血肉,天空是紫色的,一張一翕之間,還會有隱隱出現無數的類似血管的紋路,
雲子良口中講的“大母坑洞”,與圖騰殿一模一樣。
“禁地刺青圖,源自於人間禁地,這種刺青,要想做出效果,便需要觀想。
觀想之中,越是能捕捉到禁地的更多細節,這副圖的效果,便越加強大。”
講到這裡,周玄有些不明白,他問道:“老雲,刺青圖我已經有了,然後我隻要將刺青圖做到人皮或者活人身上,為什麼還需要額外觀想?”
刺青前五炷香的刺青圖,他都這麼做的,並沒有什麼額外的觀想。
雲子良解釋道:“從第六炷香開始,你的刺青圖,不再是全圖,就拿「雲浮鬼水」這副禁地刺青做例子,
你領悟的刺青圖,是一條有眾多浮屍的大江,但這大江氣勢如何?江水是什麼顏色?那些浮屍是什麼表情?全是刺青圖中不曾繪錄的,
所以,你需要觀想,待會你通過我的形容,在腦海中將這副圖的細節補上一些,
細節補得越多,禁地刺青圖的效果便會越好,
當然了,真正想把禁地刺青圖做到極致,需要深入三座人間禁地之中,親眼觀瞧禁地的極陰之氣,
畢竟百聞不如一見,靠我語言形容,終歸是有偏差的。”
雲子良補充道:“三座人間禁地,我於尋龍之途中,隻遠遠瞧過白骨長生山、雲浮鬼水,其中雲浮鬼水我瞧得清晰一些,我將鬼水之貌形容給你聽,你仔細在腦中觀想……”
“那倒不必了,老雲,我有把握做出「大母星坑」的刺青圖。”
既然禁地刺青圖,隻有在觀察出禁地之後才能做出最好的效果,
那周玄要做的刺青,便是「大母星坑」,畢竟這個禁地,他不但親眼見過,甚至還走過它的每一寸土地,
比起雲浮鬼水、白骨長生山,要強得太多。
“大母星坑數百年前便於人間大地上沉退,我都沒見過,你有把握做?”
雲子良對周玄的選擇,很是費解。
“放心,有把握。”
周玄吩咐著眾人:“還是老規矩,我下坑洞,你們幫我守住洞口。”
“小先生,請等一等,”畫家擔心周玄這副刺青會做得不太成功,便喊住了周玄,說道:“關於大母星坑,我們骨老會的古籍上,曾有過記載,若不然,我將它的麵貌講給你……”
“不用了。”
你們一個個,要麼是遠觀禁地,要麼是古籍記載,哪有我遊曆大母星坑來得靠譜?
周玄果斷的拒絕了畫家,躍入坑洞之中,
他先將神台上的五臟全部撫掉,從兜裡掏出人皮,擺放在台麵上。
“大母星坑。”
周玄念叨禁地名字後,在腦海中觀想圖騰殿裡的一切——
——遍生短小肉芽的大地,如同肚皮的紫色天空,圖騰殿中懸滿了嬰兒的桃花祖樹,以及殿中若有若無的啼哭之聲,
當他觀想中的禁地細節,越加豐滿之時,懸在他身前的骨牙,竟產生了亢奮的情緒,躁動了起來,恨不得現在就如脫韁野馬一般,在人皮上儘情描繪,
當圖騰殿的全貌,被周玄全部構想清晰之時,骨牙與他產生鏈接,嗡嗡顫動起來,顫動的聲音,極像嬰兒呱呱墜地時的哭聲,
哭聲在坑洞裡不停的回蕩,聲場並沒有因為回蕩而變得衰落,反而越來越強勁,
當聲音一圈圈繞到洞口時,洞口像一個巨大的喇叭,將聲音推至了洞外。
“哇!”
一聲強而有力的啼哭音浪,朝著雲子良、畫家他們撲打了過去。
“竟然真的成功了?”雲子良很是驚喜,他對周玄的大母星坑其實也沒有什麼把握,
但哭聲傳遞出來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這副刺青,已經開始做了,
禁地刺青,以觀想為前提,既然已經開始著筆,那就說明“觀想”已經成功,後續不會再出差錯。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咱們都站遠點,至少百米之外,不然這副禁地刺青,會影響到我們。”
雲子良劃出了一個安全區域,
禁地刺青,以一張圖,營造出小型禁地,
既然是禁地,那無關之人,最好不要踏入,不然,那位京城五代而亡的算師家族,便是前車之鑒。
“哇!哇!哇!”
坑洞裡傳出的啼哭之音,力道繼續變得凶猛,雲子良感應到聲場還在變強,便再次勸退眾人,
“再往後退,退到五百米之外,小周這張禁地刺青,不但成功了,而且效果出奇的霸道,快退,彆被禁地傷著,那可是封門絕後的下場……”
眾人再次退散,
站在五百米外的範圍,嬰兒啼哭的聲音總算變得衰弱了起來,
雲子良輕拍著胸口,說道:“小周真踏娘的邪門,做出來大母星坑,威勢竟然如此恐怖……”
“雲老先生,恐怕真正的恐怖,還沒有真正降臨。”
樂師閉著眼睛感受著周圍的律動。
他與畫家都有自己的愛好,與其說愛好,倒不如說是“入道”的法門,
畫家愛畫,從畫中領悟井國空間奧秘,
樂師愛琴,從琴聲中感受天地間的律動,此時的他,感受到了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律動——類似母宮臨盆時的張翕,張翕的節奏由緩變急,然後漸漸加快,直到節奏一陣急過一陣,
這種律動感,竟然將整座關山都帶得共鳴了起來,
樂師猛然張眼,他瞧見山體在搖晃,律動與母宮臨盆的節奏吻合,
一種強烈的恐懼感覺,像毒蛇般將樂師纏繞。
“下山,下山!整座關山,都將變成禁地。”
樂師說完,已經顧不得平常的高傲風度,轉頭拔腿就跑。
畫家緊跟其後,
趙無崖扛起了雲子良:“祖師爺爺,我帶你逃!”
這給雲子良氣的,一個暴栗鑿趙無崖的後腦勺上:“你踏娘孝順是挺孝順的,就是踏娘的腦子不好,你把我扔畫裡,帶著畫跑,不比現在跑得快嗎?”
趙無崖一聽,有道理,“哢嚓”,跟扔麵口袋似的,把雲子良扔到了畫卷之中。
……
等一群人緊趕慢趕到了山下,整座關山,陰氣橫沉,死亡的氣息讓眾人感到一陣陣窒息。
“樂師,你在這裡等候小先生,我去通知木棧之人,不得再上此山。”
關山已經變作禁地,其餘人再入此山,便會被母宮吞噬。
關山木棧,得關門歇業了。
“木棧歇業就歇業吧,產生的損失我來賠償便好。”
畫家暗暗想到,
畫家前腳走,關山後腳便發生異變,山體崩出許多裂縫,每道裂縫之中,都傳出嬰兒啼哭之聲,
關山像在一瞬間,誕生了許多子嗣一般。
“多好的山啊,就被小周糟蹋了。”雲子良苦笑著搖頭。
他也是頭一回見到如此恐怖的禁地刺青。
一幅圖,便鎮住了一座山。
“師祖爺爺,你說我們都下山了,萬一邪神找周房東麻煩怎麼辦?”
“就這座禁山,你讓那邪神進去試試?能有他好果子吃嗎?”雲子良指著這座山,講道:“人間禁地,天上來的道者也不敢貿然進山。”
……
眾人被周玄的大母星坑刺青,趕至山腳,手忙腳亂。
但周玄在坑洞內,卻沒有太大的感覺。
刺青完成之後,周玄將它捧在手中,刺青緩緩崩裂,裂縫從最開始的兩三道,漸漸變成了蛛絲密網,將刺青圖分割成了無數的碎片,
碎片像漫天的柳絮,在坑洞內到處飛舞,一撞到了坑洞的洞壁,便融進了山體裡。
每一枚碎片的融入,便引得關山之中呈現一道巨大的裂縫。
同時,周玄也陷入到一種奇妙的失重狀態中,
他仿佛變成了一個徜徉在羊水中的嬰兒,關山成了一座母宮。
山體中的裂縫,便是連接在周玄身上的無數條臍帶,
山中一切聲響,發生的一切事情,都通過那無數條“臍帶”,傳遞到周玄的意識裡。
“崖子又被教訓了,他和老雲,感覺不像祖師、徒弟,像天生的冤家。”
山成了周玄的母宮,眾人逃跑下山的模樣,自然也被他瞧在“眼”裡。
刺青的碎片,還在繼續融入山體,周玄接受到的山體訊息更加奇異,
他看到了一條巨大的龍尾尖,在關山的山體之內輕輕搖擺。
龍尾尖,類似荊葉的鋸齒,它被龍鱗包裹,但周玄細細觀察之下,便瞧見了龍尾尖處有兩片龍鱗已經脫落,生出了紫紅色的血斑。
這道血斑,讓周玄聯想起了「饑餓」五臟的顏色。
血斑還在迅速擴散,周玄瞧見第三片龍鱗被血色浸染,龍鱗隱隱有了脫落的跡象,
“原來饑餓並不是真正的死亡,它將自己的意誌,融進了龍尾內,在瘋狂汙染著明江府的龍尾……明江府的大龍,一直都在衰敗……難道……”
周玄想到此處,想伸手去抓龍尾,但龍尾本就無形,雖然在禁地刺青之下,顯出了具象,但到底是沒有形質的,他右手抓了個空。
這一抓,周玄也從失重的狀態裡蘇醒了過來,
周圍還是現實中的坑洞,地上有如石頭般的「饑餓」五臟,以及空蕩蕩的神台。
周玄催動了洗冤籙,雖然他大體明白了「饑餓」做了什麼,但還是想看得仔細一些。
洗冤籙閃動白光,將坑洞內的時間,回溯到了七個小時之前,他剛好看到,兩個人,進入了坑洞。
其中一個人,周玄認得,他便是在康豐客棧裡,喝了兩壇酒後,引動了饑餓,吞噬了一客棧人的老頭。
他是「饑餓」的“腳”。
另外一個人,穿著黑色長衫,身體半透明,臉、手,都看不真切,
老頭向長衫之人下跪,恭敬且虔誠的稱呼他為“光陰之神”。
“光陰之神”目無表情,雙手搭在老頭的肩膀上,他那雙半透明的手,閃動著白色光芒,老頭便開始加速衰老,
原本他六十出頭的樣子,有了白光催動後,滿頭的斑白頭發,迅速變得蒼白,然後根根掉落,
皮膚褶皺加深極快,當褶皺內陷到一定程度之後,皮膚出現了腐朽,血肉同時乾枯,直至成了一架白骨。
“是時間法則,「光陰」將老人身體裡的時間加快了數倍,讓老人在數個瞬間裡,徹底老死,身體腐敗。”
周玄暗暗想到,
老人腐敗得隻剩一具骨架,但體內的五臟,還在白骨骷髏裡閃動著紫紅色的惡心色澤。
「光陰」將五臟捧在手上,將其供奉在提前搭好的神台上,說道:“食子,像你的哥哥、姐姐那般,去汙染明江祖龍,大功告成之日,你的母親會親自接引你。”
擺在神台之上的五臟,生命氣息從臟器內鑽出,然後化作血色煙,鑽入了坑洞的牆壁內,
周玄聽到了一陣痛苦的龍嘯之音。
當五臟的生命力儘數融入牆內,變作了毫無生命力的石頭後,「光陰」才從容的邁步,走進了時光之中。
時間法則的第二境——時空裡的「行者」。
周玄猛的擊碎了時空裂縫,催動甲馬,出了坑洞,他快步朝山下走去。
他要給畫家、樂師帶去驚人的消息,明江府祖龍衰敗之迷,破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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