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師父不能與我並肩作戰,我卻要以你為舞台,為我師父講一篇謝師書,做一場大夢。”
“就憑你不成氣候的說書人手段?”
“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從某種角度來講,可是九炷香的說書人。”
周玄微笑著說:“文若無題,行而不遠,說書人的老話了,我用說書人夢境,為你生的夢,也取個題目,就叫《無妄之災》……”
他說完,便做了一個擊響木的動作……
……
神魂有了動作,遠隔萬裡之遙的周玄身體,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擊響了醒木。
身形已經極其黯淡的袁不語,見周玄敲了醒木,便知道他要給風莫言生夢。
“師兄,實在是對不住……”
袁不語陷入到極痛苦的情緒之中,他若不是為了周玄,也不會對風莫言出此毒計。
“我就這一個徒弟,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把他殺了。”
“是人便有無妄之災,有些是命中注定,有些則是刻意為之,
風先生,你瞧瞧你們拐子堂口做下的那些無妄之災吧。”
周玄的身體之內,此時並無神魂,但在使出說書人生夢的時候,身體也機械、麻木的講著周玄構想的夢境。
袁不語便聽見了周玄的生夢內容。
“徒弟用的不是我教他的夢?”
他有些吃驚,但很快他便想到了——是周玄不願意他往後活在愧疚之中,才改用了彆的夢境。
徒弟做到這個份上,當師父的哪有不幸福的道理。
“晚年能收到這樣的徒弟,是我老袁的福分。”
袁不語想到周玄,又想起曾經的徒弟,隻覺眼眶濕潤,將臉埋在衣袖裡……
……
周玄生夢,用的是說書人的第九層手段——夢境之主。
他在舞廳時便看清楚了,風先生能輕鬆掙脫袁不語的夢境,靠的是他對說書人手段的熟悉。
“師父的手段,是風先生教的,所以被他看破,但我的第九層手段,不是師父教的,風先生應該看不破。”
周玄將自身化作了一個夢境,也將風先生拉入了夢中。
但奇怪的是,周玄構想的夢境卻建造不出來,明明夢境的框架還在,夢境的內容卻沒有。”
“儺走九個堂口,每一個堂口都能練出九種手段,隻可惜,你說書人功力還是不夠,
我不願意入你的夢,就可以不入,你夢境的層次再高,又如何?”風先生在空無的夢境中,四處張望。
夢境雖然對他有束縛,但畢竟沒有生效。
沒有生效的夢境,風先生隻要找到破綻,便能輕鬆擊碎夢境。
“你的夢,差你師父很多。”風先生說道。
周玄沒有理會,而是在品味著風先生說的那句話——我不願意入你的夢,夢境層次再高又如何?
“不願意入夢?怎麼才能讓他安然入夢?”
周玄忽然想起袁不語教他的那個毒夢,那個夢為什麼可以鎖住風先生?
因為夢裡,有風先生魂牽夢繞的家人、莊人。
除了家人、莊人,風先生關心什麼?
“向神明複仇!讓神明入他的夢中。”
周玄想到此處,再次擊響了醒木,將夢境變換……
風先生很是鄙夷周玄生的夢,但夢境忽然變幻,空無的夢境裡,傳出了彭侯的聲音,
彭侯的聲音,像有一種魔力,在誘惑著風先生,起初他還強行抵抗,但在彭侯的聲音持續傳出後,他就成了急著去賭場翻本的賭徒,義無反顧的進入了周玄的夢中。
自主入夢後,風先生便瞧見了彭侯、三頭石佛血洗彭家鎮的畫麵。
“神明級,果然不是好東西。”他惡狠狠的說道。
但就在此時,
周玄的聲音入了夢:“神明級裡,恐怕乾淨的不多,但是風先生,你瞧瞧桃花巫是如何複仇神明的?”
畫麵還在繼續。
彭升帶領著族人反抗,以二十四副神明圖,死戰彭侯的天鬼圖,一直抗擊到最後一刻。
“我們是同類,同病相憐的同類。”
風先生瞧見戰死的彭升,心中豪情激蕩,情緒激動處,不禁淚眼潸然。
“你在侮辱桃花巫!”
周玄的聲音,在夢境裡回蕩:“神明是你和彭升的仇人,可你想想桃花巫是如何做的……他帶領全族,死戰刺青彭侯,
而你呢,
搞出了個天怒人怨的拐子堂口,要曲線複仇?
強者向更強者揮刀,弱者向更弱者揮刀,
你若是組建了堂口,直接向神明宣戰,我還敬你是條漢子,可你組建了堂口,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周玄再次擊響了醒木,將夢境再次變化,同時也讓夢境層次變得更深。
多層夢境之下,風先生心神都被夢境控製,再無逃走的可能性。
風先生瞧見夢境的畫麵再變。
他看見拐子的狗王,拿著狗皮,朝著一個陌生人蓋去,將那陌生人,變成了一條狗。
他看見春夢,拿著勾刀,將一個陌生女人的眼睛挖了出來。
再接著,他看見被披狗皮的人,是他的大兒子,被挖出眼睛的人,則是他的媳婦。
頓時,
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傷悲之感,也油然而生。
“你們拐子殺掉的人,和你回廊河的莊人、家人,都是同類,他們都遭受了無妄之災。
你所謂的複仇,無非在明江府裡,製造更多的回廊河罷了,拿無辜老百姓的命,去填你的複仇大夢,你也配和桃花巫相提並論?”
“你……你乳臭未乾……你沒有親身經曆過饑荒旱災。
甚至「人間疾苦」,不過是你書本上看到的四個字而已,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我不是教訓你,我隻是在拖延時間。”周玄很是輕鬆的說道:“現在時間剛剛好,畫家來了,明江府,從此沒了風先生。”
又是一聲醒木敲響,
風先生不在受困夢境,他瞧見自己的雙腳燃起了一團火,
火在迅速吞噬著他的雙腿,他想再次使出天地極速,哪怕死,他也不想死在周玄、畫家身邊。
這是他最後的體麵。
但他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他的雙腳,已經燒成了炭,
風先生,如今是廢人一個,沒了雙腳,還怎麼生風?
“老畫,你怎麼才來?”
周玄問畫家。
畫家抹了抹額頭的冷汗,說道:“彆提了,你們兩人是真快啊,我到了黃原府,便覺得身子虛脫,到了荊川府,便覺得自己去了半條老命,歇了許久才緩過來。”
“你能帶著風先生回明江府嗎?”
周玄神魂扛著風先生的肉身,幾乎走不動,便問畫家。
“能帶,但我帶著個人使用空間法則,怕是要跑到明天上午。”
“那就帶著吧,這個風先生,一身都是寶,就地正法太可惜了。”
周玄盯著風先生,貪婪說道。
“你要做什麼?”
“你們拐子最喜歡拿人當香火的材料,我就沒這個愛好,我隻是拿你和你身體裡的食為天當祭品。”
周玄說完,便再次日遊,神魂歸位。
畫家則扛起了風先生,撕裂了空間,使出了空間法則。
剛才還熱鬨的轉輪雪山,立刻便寂靜了起來。
……
“師父,你那好師兄被拿住了。”
周玄神魂回到了大都會,對袁不語說道。
“哎,我那師兄啊,三十年前是個好人,這麼多年不見,誰成想,他搖身一變,成為了拐子的頭號人物。”
“你那好師兄不簡單,他要毀掉整個明江府。”
周玄說。
袁不語氣得直拍大腿,說道:“他真是把路完全走邪了,還毀掉明江府,怎麼毀?”
“怎麼毀他還沒交待呢。”周玄說道:“目前隻知道他想複仇神明,為了三十多年前回廊河的旱災。”
“哎,那場旱災,說來也詭異。”
周玄聽完,便問袁不語:“那場旱災,風先生說是神明的生意,有這回事?”
“那也是謠傳,當然,有許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袁不語講起了當年的旱災。
“那場旱災,發生了四個月,那一百多天裡,沒有府衙的救助,所有的災民也都走不出那個地界,甚至很多堂口,也沒收到旱災的消息,
於是便有了猜測,說這是天上的神明缺香火了,故意製造了旱災,故意讓無數的災民死去,吸食他們的血肉,作為香火,
隻有神明,才能封住回廊河那麼大的地界。
平水府是沒有神明的,而回廊河,又是平水府離明江府最近的地方。”
“所以,都猜測是明江府的神明乾的?”
“有這麼一說。”袁不語說道:“但是,我個人覺得,不應該是神明做的。”
“神明下不了這狠手?”
“那也不是,主要是神明級要臉麵,哪怕做出大量吸食人間百姓的事情來,也會做得隱晦,哪有這麼大咧咧的。”
周玄:“……”
他以為師父是相信神明級的人品,沒想到是相信神明級的虛榮。
“當年回廊河發生了什麼,等你好師兄回來就知道了。”
畢竟風先生的身體裡,有食為天,
食為天是在那場旱災裡出世的,隻要讓食為天講真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