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首座七人在大陣中前行,一半的心思放在麵前的黑暗上,還有一半牽掛著九山宗。
雖然大陣遮蔽了他們的神識和視線,但化神鬥法波及萬裡亦是尋常,縱使在陣中,他們也能大致感受到九山宗那處的情形——
四個妖族化神,氣息詭異,卻絕不弱,其中起碼有兩位是積年化神。
對抗他們的,是一個元嬰修為的仙門中人。
成空上人見過章無衣出手,此時早已辨彆出了她的身份。
“不過元嬰,就敢獨抗四位化神,這位章無衣……”明德首座話沒說完,但臉上的神色卻讓人明白他想說什麼:
他讚賞章無衣的勇氣和天賦,卻不看好此人能攔住四個妖族化神。
成空上人暗中歎息,心神也死死地被遠方的鬥法吸引。
雖然看不到具體情形,但從那些氣息消長,靈氣波動中,他也大概能感知到局勢的發展:
章無衣天賦驚人,竟能和化神相持,不落下風。
但以一敵四,實在太難。
她像是轉換了戰法,氣息忽隱忽現,似在纏鬥。
“不容易……”
謝晴雪一聲讚歎,把成空上人心中的話說出來了。
是不容易,他們都是從元嬰修煉到化神的,太過清楚兩者的差距。
如今章無衣所做的事情,竟比一位真正的化神還好,爭取的時間也更久,豈止不容易,簡直令人驚喜。
但七人臉上卻沒有一點喜色:
纏鬥,往往是落入下風時不得已的選擇。
成空上人對章無衣更了解多些,知道此女畢竟修為有差,不善久戰,拖延下去,必然愈發艱難,他朝其餘六人道:
“她堅持不了多久……”
明德首座點頭,沒什麼言語,隻是一指頭頂慶雲。
那端坐在慶雲中的陽神向前跨了兩步,飛下慶雲,落在他身上。
明德首座周身大放光明,照亮了附近數十裡海域。海水中的魚蝦,海底的水草紛紛顯形,周圍的礁石洞穴清晰可見。
“首座?”
成空上人表情擔憂,明德首座這已經算是拚了命了,可以說在燃燒自己的神魂和靈力,對抗這大陣的威能。
要知道,這七龍瀚海大陣本就傳自上古龍族,更有幽冥仙以命布陣,威力絕非明德首座一人可敵。
“她一個元嬰都如此悍勇,我出身玄微五宗,更是太上首座,難道還不如一個玄微修士?”明德首座金色的眼眸中滿是執著,他又道,“本就是我之過,難道要一個彆派之人,代我丟了性命?”
“拚了我這條命,也要找到秦穆,破了這陣法!”
成空上人斂容應是,其餘五人此時也奮起神魂,朝四周看去,隻是小半心神,仍放在遠方。
……
九山界裡,蛟龍化神不甘心地回頭望望,他們的背後隻有層層迷霧,那門戶消失得一乾二淨。
就像他們逃脫九山界的希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刻他也有點猶豫,他認識清靜竹,也知道這天地靈根極為克製他們的功法,甚至能猜到,地上的螃蟹化神,怎麼死的:
日月鐘一砸,清靜竹一掃,死得很快,應該沒啥痛苦。
但……
他看了眼身旁的同伴,那同伴傳音道:
“怎麼辦?”
“你有什麼想法?”
“我等雖中了計,但也並非沒反擊之法,這九山界之主修為不過金丹,拿著清靜竹的那個元嬰也頗有損耗。”
蛟龍化神猜的不錯,他這同伴確有想法。
“既如此,不如抓個人質,讓他們放我們走!”
這話倒也不是不可能,蛟龍化神有點心動,問道:
“抓誰?”
“抓其他人我怕他們不在乎,要麼就九山界之主,要麼就這元嬰女修,這元嬰女修雖修為低一點,但方才咱們也看到了,極為難纏,一招恐怕拿不下。”
蛟龍化神心中也覺得有些道理。
“我等暫且示弱……”
兩妖說話不過瞬息,鄭法的日月鐘卻已經飛起,在頭頂虎視眈眈,章師姐右手輕舉,手中清靜竹上的氣息,更是令他們心悸。
“且慢!我等願降!”
蛟龍化神兩人趕忙喊道,那同伴法身一收,變成了個女修模樣。
她打扮風格和東洲女子差異極大,胸口隻兩扇白玉貝殼,腰間的短裙,由一個個小小的扇貝串成,其中風光若隱若現。
除此之外,她渾身上下再無半點遮掩,手臂大腿,香肩玉足,結結實實地展現在鄭法的麵前。
想來性子也是極為慷慨。
一旁的蛟龍化神,此刻也化成了青臉大漢模樣,他站在一旁,不說話,卻也顯出幾分誠惶誠恐來。
鄭法看起來卻沒有半點掉以輕心,他們頭頂的日月鐘上,日月星辰緩緩轉動,蓄勢待發。
見狀,那妖族女子也並不氣餒,她一咬牙,手中現出一枚黑玉戒指。這女子舉著戒指,朝鄭法道:“我知宗主並不信我,願獻上魂印!”
這話讓鄭法麵色微動。
魂印並不簡單,林不凡的魂印就一直在鄭法手中,也因此,鄭法對他天然就多幾分信任。
沒想到這位妖族化神,如此果決?
鄭法皺皺眉頭,思考片刻,然後道:“可。”
妖族女修感激一聲,也不靠近,手中玉戒緩緩浮到空中,朝著鄭法飄去。
戒指本來飛得很慢,可就在離鄭法還有一丈遠時,忽然一抖,猛地脹大,變成個海草做成的繩索,朝鄭法捆去。
鄭法心中早有防備,正想後退,妖族女修卻朝他嬌媚一笑。
全身肌膚像在發光,盈盈可破,宛如白玉。
那本就沒什麼隱私的裙底,像是藏著個黑洞,不住地吸引著鄭法的心神。
魅惑之法!
傳承自大自在魔祖的魅惑之法本就神異,這女修更是化神修為,又懟臉施展。
她心中自信,彆說這九山宗宗主不過是個金丹,便是化神來了,也得著道,迷糊個三五息!
一息時間,足夠她抓住這人!
想到這裡,她那媚笑,甚至快變成了得意的大笑,她瞥了一旁的蛟龍化神一眼,就見對方的臉上不僅沒有得意,反而有些驚恐。
再轉頭,就見一道虹光飛得好遠,虹光閃過,鄭法的身形立在空中,彆說那繩索夠不著,她眼睛都快看不清此人的臉了……
跑得好快!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頭頂,日月鐘已經帶著一聲巨響,壓在她的身上。
蛟龍化神腳步一動,眼角卻有綠色的虛影閃過,一轉頭,章師姐右手拿著清靜竹,輕輕地在左手手心敲打,像是在看抽他哪裡好。
“……”
他伸手,揉了揉膝蓋,似乎在說自己剛才就是……站久了,腿有點麻。
“你如何沒中我魅惑之法!”
最讓這妖族女子不解的其實是這個,不然,即使鄭法跑得再快,也來不及反應。
鄭法見這女修被日月鐘壓得死死的,這才緩緩降下身形,聽著那女修的疑問,心中暗自回答——當然是因為腦海裡麵的陰陽魚玉佩。
他本就不信任這女修,方才思考,其實是將心神大半彙聚在識海中,借著那陰陽魚玉佩的庇護,防備意外。
但這話不能說。
他不說話,那女妖卻又問了一遍,看起來極不甘心。
本著善待俘虜,讓妖當個明白鬼的人道主義,鄭法想了想,開口道:
“我記性好。”
“記性好?”
這回答這女妖不由更疑惑。
“你之前的樣子……太醜了。”鄭法語氣誠懇,似乎真是這麼回事一樣,“我忘不掉,這魅惑之法就破了。”
“……”
這女妖不說話了,她望向一旁的章師姐,眼神竟有些懇切,不知道是想求饒,還是想求個痛快……
看起來不覺得鄭法的回答很人道的樣子。
章師姐一搖清靜竹,竹葉灑下點點金綠色光點,落在這女妖的身上,她一聲慘叫,片刻後,就再無聲息。
蛟龍化神麵皮不由一抖,不敢說話。
雖然章師姐的臉此時蒼白如雪,看起來消耗極大,但他方才就猶豫,同伴死了,此刻更無拚命的想法了。
“死還是降!”
章師姐冷聲道。
蛟龍化神麵色掙紮,畢竟他本是化神,還是蛟龍血脈,向來高貴——總是有點不甘心。
此刻,血河老祖開口了:“降了吧,你這性格,在九山界不會差。”
蛟龍化神一愣,轉頭看向血河老祖,見他臉上滿是真誠,似是真覺得他投降更好。
他本就動搖,被血河老祖這麼一說,乾脆一咬牙,真的獻出了自己的魂印。
他也不敢造次,隻將魂印放在地上,又低頭道:“蛟無忌,願降!”
因為有前車之鑒,鄭法沒急著撿那魂印,反而是打出一道五色神光,片刻後才點點頭,將這魂印戒指收入手中。
蛟無忌輕輕鬆了口氣,心中說不上是輕鬆還是失落,但鄭法卻沒有顧及他的想法,從儲物袋裡麵一掏,又拿出一堆厚厚的合同。
如今這九山界中亂七八糟的人越來越多,鄭法也越發謹慎,這蛟無忌又是被迫投降,實力還強,不僅要以魂印約束,也得簽訂許多合同,防止他心有不軌。
甚至一開始,許多機密鄭法也不會讓其接觸,除非像是血河老祖這樣——
話都沒說,事都乾了。
要是大自在魔祖複活了,這人恐怕比自己都慌,不然怎麼明裡暗裡拆大自在魔教的牆角……
蛟無忌翻著一張張合同,臉色越發的僵硬,直到看到一個《蠶種培養協議》的時候,忍不住喊了起來:“催情?”
“我,一個化神,給那些蟲子催情?”
“你喊什麼喊?”血河老祖罵道,“怎麼了,看不起我麼?”
“你……”蛟無忌指著合同,瞪著血河老祖,“這就是你說的,我降了在九山界會過得挺好?”
“要臉的人,當然過不好,能自殺。”血河老祖劍身一聲輕吟,似在不屑,他看著蛟無忌問,“但你,是要臉的人,啊不,妖麼?”